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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神还没死呢!(104)

虽说上了年纪,但妻子的嗓音却很是好听,风尘仆仆归乡路也为她的声音添上了难得的故事感。

一曲唱罢,许多楚人都掉下了眼泪,那妻子捧着沾着灰尘的裙兜道谢,走到桌边,客人们就把钱放进去,并说一句,早日回家。

“我们快要五十了,”丈夫说道,“今晚是最后一次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再走上半个月,就到家了,这人啊,家在哪处,死了,就应该葬在哪处。”

那妻子捧着兜裙走近,收了白衣人邻座一位客人的两文钱后就要离开,可转身时,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一抹白影。

她吓了一跳,再一望,确实见那角落坐着一个白衣人,长什么样子她没敢仔细看,只觉得好看极了,和他们不一样,和满屋的人都不一样。

可这就奇怪了,这么超尘脱俗的人,进店时,为何无人发觉?他又是何时坐在这里的?

那妻子捧着兜裙,一步步走到他身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轻声问:“客人?”

她仍然不敢抬头。

她出声唤这一声客人,让店内的凡人也看到了角落里的白衣人。

白衣人戴上幕篱,慢慢伸出手,柔美修长的手指仿佛质地上好的珍珠,泛着柔和的微光。

他张开手指,金光闪闪的金疙瘩掉落在妇人的兜裙中。

妇人的双眼都被这金光映得有了神采,惊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

还是那丈夫先反应过来,跑上前来噗通一声跪下来,三叩九拜,称他是神仙,谢谢他给的金子。

“今日见了神仙我一定能长寿。”

幕篱的轻纱下,白衣人轻轻笑出了声。

“是,你会很长寿,寿元百年。”白衣人说完,指向丈夫身边的妻子,“她是昭人。”

丈夫一抖,忙把妻子护在身后。

铜钱散落一地,他的妻子瑟瑟发抖,跪了下来:“仙人,仙人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西楚,我是楚人啊……我真的不是东昭人!”

他们听说过,天上会派来一些神仙抓昭人,而且有些坏心的商人也会抓一些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女人,硬说她是昭人,这样便可随意轻贱发卖,赚些皮肉钱。

“不,你是昭人。”白衣人好看的手指摸着那妇人的脸,“你的血,比她们的都要纯,你体内,起码一半的血,都是她给的。”

他似乎很开心:“果然,走这条路,进这家店,是有用的。”

丈夫还在磕头,说要把钱财都给他,可再一抬头,发妻已经倒在了地上,化为一具干尸。

“啊!!”丈夫凄厉惨叫,抱着妻子干瘪的尸体悲痛大哭起来。

白衣人手心中悬着三滴殷红的血,他轻轻挥一挥手,温柔目送这三滴血飘向九重天。

脚边,丈夫还在哭,嗓子仿佛要嚎出血来。

“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吧……”他留下浊泪,泪水顺着眼尾的皱纹流到耳边,再缓缓落下。

白衣人在这恸哭声中,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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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相思城今夜有烟火,最佳观赏之处就在繁川两岸。

“君父,我们在此处待多久?”小魔君吃着第十串糖葫芦,问衔苍。

衔苍见有人勾头好奇打量他,背过身压低了他的兜帽。

衔苍回答:“数日。”

小魔君放心看起了烟花。

颁玉手肘碰了碰衔苍:“只遮脸是不行的,魔尊大……阿苍这样的,还需要遮好头发。”

她抬了抬下巴。

衔苍呆愣了好久,才动了动手指,稍稍施了个小仙法,将头发绕到脑后。

小魔君挤到人群前面仰头看烟花,并未发觉人群中有人在悄悄看着他。

衔苍转身,身后人山人海。

颁玉:“你也感觉到了?”

衔苍点头:“妖气很重。”

颁玉笑道:“越来越重了,像是顺着川水飘过来的一样。”

话音刚落,人群欢呼起来。

川中央顺水流缓缓飘来一舟,舟上坐着一男子,膝上枕着一琴,忘我抚琴。

“好俊俏的……”颁玉轻轻道,“妖。”

衔苍听见了,抬头去看。

那男子确实妖艳,不过也就是不入流的野艳,薄厚不均匀的美,看得人不舒服,看多了,尤其是这心里,酸酸的。

那男子埋头抚琴,琴声铿锵,像极了百妖过市,妖气极盛,只是这盛气凌人的妖气很快就落下来去,露出背后那一丁点凄凉来。

“可怜。”颁玉说道,“连琴声都听出了无家可归感。”

那男子从颁玉眼前飘过,断了一根琴弦,他抬头朝颁玉看了一眼。

立在船尾撑杆的摆渡人说道:“乐至高峰弦便断,各位父老乡亲,喜欢了,您就赏个脸。”

岸边的游人将钱币撒进小舟,有一些落在这琴师的琴上,与琴弦相撞,如同水滴入深潭,悠远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