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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24)

魏可孤别扭地转了转头,赶快改变话题转移殷的注意力。“……你在看什么?”

殷低头了然地笑了笑,重又俯在窗棂上,低声道:“好多人……好多鬼。”

是的,从两人眼中看出去,街面上川流不息的不止是人群,还有满街飘荡肉眼看不到的各色鬼魂。月上柳梢,鬼们都出来活动了,淡淡的月光这样照下来,更显得这人鬼融合的世界无比奇异。

“到了十五的子时,鬼门会关闭,他们就会回去了。”说着,自己也不由得怅惘起来。阴阳相隔,不知自己的父母亲人,此刻又是什么样子?

“不回去不行么?”

“不行。没有归属的孤魂野鬼下场是很惨的,也许会被更恶的恶鬼吞食,更有可能被人间的阳气消耗殆尽,最终魂飞魄散,无法投胎转世。”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看殷,眼中有好奇之色。“说起来……小鬼,你这种情形又算什么?”

按理说,死了千年也不知道该转世几轮了,但这少年分明没有入地府。但不入地府的话他怎么可以在人间飘荡这么久而不被阳气侵蚀呢?

“异数啊……”

殷默然不语。

他能够千年魂魄不散,全靠当日师父作法。

当年他命丧情人之手,茫然之中,一缕幽魂,飘飘荡荡回到鬼谷。

那是半夜时分,师父如往常一样在草庐中闭目打坐,原本平静的面目,骤然间眉心一跳,赫然睁眼。“殷儿?!”

听到师父熟悉的语声,他悲从中来,如幼时一样跪在他面前将头俯在师父膝上痛哭起来。“师父……!”

师父手掌微微发抖,轻轻抚摸着他,颤声道:“你还是应劫了么……”

他无言以答,唯有痛哭。

那种被至亲的人背叛、那种椎心刻骨之痛,此刻才完全发作出来,竟是痛彻心扉。而疼痛之余,也有莫大的委屈。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委身于楚王,他是有苦衷的。在宫里的时候,他时时想着东方紫才熬过来,可为什么那个人、那个本应该爱护他疼惜他的人,不听他解释就这样子对他呢……

“师父……”e

看着自己亲手养育的孩子到底没能逃过命运摆布落至如今田地,师父心中也觉得悲痛吧,明明也是老泪纵横,却轻抚着他的头安慰道:“好孩子,别哭,别哭……让师父想想现在该怎么做。”

拿过签筒,签筒却应声而裂。卦象只算活人,师父脸色惨白,“殷儿,你阳寿已尽,往后之事,师父是算不出来了。……但你命运奇突,此生所遇非比常人,只怕与那人孽缘未尽呢……”

他心中一片冰凉,想着那人曾说过‘下一世百倍千倍地还你‘,不由得凄凉地一笑。

东方紫,你实是伤透了我的心你知道么……我不要你还,我只是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师父,我不想再和那人有牵扯……”

就是这句话,他忍了千年的孤寂。师父将他封印入池之时曾问他‘你真要如此么‘,他当时心灰意冷,默默点头,只觉人间再无可恋之事。

师父却不忍心他就这样永恒地被封于此地,叹道:“我给你留个后着罢。……这镇魂阵法有个时间限制,到时你若后悔了,可以出来。”

当时他苦笑,“师父,我再也不想出来了……”

现在来想,才觉得当日那句话多少有点自虐负气的成份。怎么耐得住那么长久的寂寞?那种独自一人的孤寂,无人说话,只能每天不停地追忆过往,时间仿佛凝固住了,可怕啊……

为了不至于让那种孤寂将自己逼疯,他开始自己对自己说话,自问自答。问得最多的,就是‘为什么?‘。他至今都没有想通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他,明明以前那么幸福,那么温馨,为什么眨眼之间就变了脸,丑恶如斯呢?

于是怨气渐渐凝聚,怨恨那个人完全不念旧情痛下杀手,当日爱有多深,此刻怨便有多深。天长日久,终于有一日,那怨气独立出来,化为人形,同他一模一样。有他作伴,他喜出望外,但看着那人含血愤天的模样,他又惊惧交加。

自己从小修真问道,讲的是心姓平和、不生恶念,怎地就因为一个东方紫,就生出这样大的怨气出来呢?他害怕了,不停地念清心咒,想要消除自己的怨恨,但怨魂冷笑,“你可想清楚,我要消失了,谁会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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