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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52)

立秋已过,然暑热仍未散。满塘荷花亭亭玉立,接天荷叶碧,映日荷花红。

从书斋的窗口望出去,这一派风景尽收眼底。

殷穿了件月白的衫子,一手支腮,一手握书,两只眼睛怔怔看着窗外,心思明显不在书上。

屋角侍侯他的婢女不住地偷眼觑他,暗道原来这相由心生的说法果然大有道理。如今这小公子神情柔和了,不似先前横眉竖目的模样,真比先前更好看些,只是眉目间怎么总有点淡淡的郁色呢,叫人看着心疼。

大了胆子趋上前去进言:“公子要不要去庭院里走走散散心?”殷目光一转扫到她脸上来,那婢女顿时一颗心呯呯乱跳,结巴道:“荷、荷塘那边有凉亭……风吹着,不热的。”

殷一片赤子之心,虽然不懂这婢女对自己的倾慕之情,却感觉得到她一番善意。当下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他此刻虽已化作人身,但千年来的心态根生蒂固,始终对阳光有点畏惧。多数时都是躲在屋中,即便到院里,也是行走在屋檐阴影处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他伸手想去取案上的茶杯,那婢女连忙先他一步拿过来奉上,低声道:“……公子慢用。”

殷对着她点头微笑以示谢意,笑得那婢女腮飞红霞心花怒放,只觉得一生人中,最幸福的一刻莫过于此际。

殷喝了口茶,忽然想起初遇魏可孤时的情形。那时自己什么也不懂,头一次听说茶这个东西,在魏大哥心中,当时的自己一定象个小傻瓜吧。

想着想着,唇边不觉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正一半忧伤一半甜蜜之际,忽听东方紫兴冲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殷儿!殷儿!”

殷手一抖,失手打翻茶杯,亏得那婢女眼明手快一把接住,一边忙忙问道:“啊哟,公子可有溅到?”见他月白衣衫上几点水印,连忙放了杯子取过手巾来擦。

殷长这么大,未曾和女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过,又恐被东方紫看到引出一番事故,一时又臊又慌,啊了一声,忙不迭用手挡着退后道:“没事没事!”他虽想避嫌,奈何眨眼间东方紫已经满面春风地一脚踏了进来,见到这一幕,脸色突的一沉。

他明知依殷儿脾姓断不可能与这婢女有什么关系,但眼见着他与别人拉扯,还是忍不住妒火狂烧,原本带着笑的面孔也渐渐冻凝起来。若不是为了挽回殷儿的心,一直竭力想要在他面前表现自己温柔慈善的一面,此刻早已按捺不住一掌拍死了她。

“……在做什么?!”

那婢女不知自己做错什么,眼见教主脸色难看到极点,顿时在七月天里也打了个哆嗦。“奴,奴婢……”

殷见她声音颤着却说不下去,知道东方紫平日在下人面前积威甚重。他不忍见她被迁怒,把她推远了一些,轻轻道:“是我打翻了茶杯。”

东方紫垂眼一扫,果见他衣衫下摆上有几处茶渍,地上也留有一滩水洼,这才稍稍气平了些,哼一声道:“下去。”

那婢女如逢大赦,匆匆福了一福便赶快退了下去。

待到书斋中只有他两人了,东方紫这才取了先前婢女放下的手巾蹲下去细细把殷儿衣上的茶水一一擦净,末了起身道:“以后除我以外,无论男女都不许你靠得太近,知道了么?”

语调虽然温柔,却也有种温柔的霸道。

殷睫毛一霎,却不吭声。

这些时日,东方紫与他说话他沉默的时候居多。有时候的沉默固然是一种默认,但有些时候的沉默却包含了深深的抵触情绪,无言的反抗。

东方紫听不到他的回答,原想狠狠再逼问一句‘知不知道‘,但看到他咬着唇默默不语的模样,心下蓦然一软,那发狠的话便说不出来,叹了一声,伸手在他发上抚了两下。

稍顷,他换了一种欢快的语调道:“不说这个了。来,过来看我送你的礼物,你会喜欢的。”说着不由分说牵起殷的手,带他到桌边。

殷早就见到他进来时抱着个大大的物事,上面还蒙着一层锦缎。只是他心中却没有什么好奇心。这些天东方紫搜罗来的东西实在太多,虽说珍奇,他却觉得索然无味,惟一合他心意之物便是这书斋中满室的古籍孤本,他在这里可以待一整天。

东方紫回头见他不甚起劲儿,也不觉得沮丧,抓了那锦缎一角微笑道:“瞧好了啊。”说完,手臂一挥,将那缎子揭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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