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荒漫谭(45)

正在烹茶的姜姝手顿了顿，答道：“正是。公子玙失踪整整二十二载，如今平安归来，太后感念神灵祈佑，故欲举行祭典。再次，这些年来，太后以公子玙的名义造下了太多的杀孽，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太后恐以往蒙冤而亡之人魂魄复来，伤及自己与公子玙，此次祭祀，亦是欲为公子玙祛除邪秽，保公子玙无恙。所以我才要你来主持这场祭礼，你在其中，这场祭礼便不会真正完成，你也就不会受到伤害。”

千慕勾了勾嘴角，随手将泥炉上蒸腾的热气拨了拨，嘲道:“原来，举行这场祭祀的真实意图，是为了祛我。手上沾的血多了，也会有怕的时候，怕我不祥之人化作了厉鬼来向她索命呢。”

“太后生性多疑，又曾是颫风阁中的人，自然对这巫术鬼邪之事颇为上心了些。”

千慕笑笑，女子做新妇之时着嫁衣而死，是大忌，倘若再有冤情，致使怨念无法消解而化为厉鬼，便是巫术出众的巫师也要为难一番。这些妧姬都清楚，她自然会上心。

“我想见嬴玙一面。”

姜姝将煮好的茶注入茶盏之中，推到千慕面前。

“公子玙如今暂居于太枳宫，不愿踏出宫门半步。太后为保他安全，设有众多侍卫与巫师看护，你若要进去，须扮作清晨之时前往太枳宫行祈禳之礼的巫女，届时跟随于队伍之中进入便可。只是要多小心些，莫被那里的巫术法阵伤了。”

茶盏略烫，盏中茶水七分满，汤色浅淡。千慕将茶盏握在手中轻轻摇了几下，又道:“千慕明白。千慕还有一事，需要请师姑相助。”

“你说便是。”

千慕将茶盏轻轻放下，解释道:“数日前我曾为寻找若木前往荔樱筑，以召回云门主魂魄为条件得到了云罗少主的若木灵簪。而后云罗突然失踪，荔樱筑中仆人指定是我去而复回，将云罗掳走。虽然后来误会解开，云罗也无事，可仔细想来，此事总有蹊跷。我想请师姑帮我暗中查一下，当时假冒我掳走云罗的人是谁。我感觉，似乎有人在暗中操控着什么。”

姜姝思量片刻，答应道:“好，此事我会仔细调查，你且放心。”

千慕听罢，起身向姜姝作揖道:“如此，便多谢师姑了。”

作者有话要说：嬴邑其实心里挺希望他母后能多疼爱他一些、把他当儿子对待的，可惜妧姬心魔已成，太偏执了。

第19章 祭礼篇

第二日，千慕着白衣红裳与鹅黄色帔帛，以素纱掩面，混入事奉太枳宫的巫女行列之中，于卯时初刻前往漾月池中采集荷上清露。

卯时二刻之时，千慕随众巫女抵达太枳宫，在宫殿外执青铜餮纹铙，四面洒清露以净污秽。

至卯时三刻，清露洒尽，离宫汲取清泉水的巫觋归来，众巫女携清泉水进入太枳宫殿内外室，焚杜衡香，击磬默诵祝辞。

为避免扰乱祈禳之礼，殿中寺人及侍女悉数退下，此时殿中只余诵辞的诸位巫女，千慕抬手施法，激起放于中间的清泉水数滴，打落进众人的眉心，起身朝寝室走去。

室内残烛未灭，飘着淡淡的杜衡香，纱帐低垂，正隐约透出帐中的人影。

想是人还未醒。

千慕撩开纱帐，见姜婴正蜷缩着身子和衣斜卧于榻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

想了想，千慕微一俯身，握了握姜婴撑在胸前的手。

指尖寒凉，令魇在恶梦中的姜婴一惊，猛然睁开了眼。

方才在梦中因何事挣扎已全然忘却，眼前只剩下这张令自己一月以来日思夜想的脸。浸着凉意的双眸正静静望着自己，面上素纱半掩，姜婴有些恍惚，以为梦还未醒。

千慕见姜婴已醒，直起身来将面上的素纱摘下，轻声道:“姜婴。”

姜婴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眼前的人的确是千慕，她的伤好了，她没有将自己忘记，来这宫中寻他了。

心中不禁升起一阵暖意，似惊似喜，姜婴起身从榻上下来，一把将千慕抱进了怀里。

那日她受了极重的伤，他一直怕她有事，可姜衍说了有办法救她。他知道她极信任姜衍，有姜衍在，想必她会安然无恙。

可她若是醒了，为何迟迟不来寻他？

……她只是许诺将自己带出大漠，若是她如今将自己忘了，不要他了，他其实也不该有怨言。

姜婴这一月以来，一直反复想着这些事情，像是有什么东西悬在心上，无端的教人心慌。

他知道她可以不来，可他又怎能不盼着她会来。

“你在这里，过得可好？”

千慕看着矮几对面的姜婴，思虑片刻后，问道。

姜婴闻言，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