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和皇后喜欢明珠，也是那一点观音痣的缘故。
叶梨对此倒是不置可否。
明珠因着受宠，所以经常出入宫墙，且今年才三岁，能看出什么来？小孩子么，小时候调皮捣蛋，长大了未必不能成熟稳重。
她安抚了莫婉一番，莫婉尽管心中仍旧有遗憾，可是想想母亲说的是对的。今上还在呢，着急什么呢？且，今上和前太子，不是已经说明了子大父壮的可怕？前太子当真想要反自己的亲生父亲吗？他只是不反不行，手把手扶持着他坐上了太子之位的父皇，容不得他。前太子才不得不和齐王斗得你死我活。
若是她的儿子出生了，比瑞王也至多是小二十来岁，这种情形下，将来……也未必能落得个好。反倒是晚出生几年，也没甚不好。
莫婉这样想着，就尽量淡定了起来，想着自己不但要扶持那些孤儿读书考科举，一些女孩子家的，也可以将她们扶持起来，将来挑选几个入宫服侍，将来将她们嫁人也好，在她身边做事也好，对她都是有好处的。更何况，她都已经生了两个姑娘了呢。她的两个姑娘，身边总要有可用能用的人才。
她身子调养的好，生产的时候尽管有不长眼的人出手，可她身边有母亲一早给她的医女在，又有忠心的婢女，莫婉有惊无险，没有遇到大麻烦，身体和孩子都好好的，将来再生产也是没问题的。
她原想着，生完这一胎，就立刻调理身体立刻怀孕，省的即便生出儿子来了，儿子也比两个侧妃的儿子小太多，可是听了母亲的劝道后，莫婉就觉得，她真的不用太着急。生孩子还是要生的，只是，再等上两三年再生，她的身体才能调理到最好的程度。
到时候再生，也不迟。
退一步说，即便她真的生不了儿子……又有什么妨碍呢？她想要儿子，就一定能有儿子。
——
叶梨劝慰完莫婉，就回到了家中。
家里几个孩子都上进的很，也都在各自努力。
大房的庶子庶女，也都乖觉的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确有两个有科举潜质的，将来可入官场，庶女什么的，也都老老实实，叶梨心说，老实就行了，肯学东西就行了，等到时候作为她的嫡出子女的助力嫁出去，给她们正妻原配之位，一笔不薄的嫁妆，剩下的，就都看她们自己了。
倒是有一个庶女愿意跟着莫姝。明知道莫姝是想要学医，将来做女冠的心思都有了，这名庶女还是愿意跟着莫姝。
叶梨问过莫姝的意见，莫姝答：“娘亲决定好了。”顿了顿又道，“她若将来改了主意，娘亲把给我的那份嫁妆，分给她一些做补偿就好了。”
叶梨：“……”总觉得这姑娘是真心不想要嫁人了，只是莫姝大约怕她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不敢明说。
不过即便叶梨猜测出了莫姝的想法，莫姝一日不说，她也就一日没有挑明的意思。
有些事情，时机未到，便最好不开口。
眨眼间，又是三年时间已过。
永顺二十七年，永顺帝先是二废太子，再废齐王，后立瑞王为太子。
永顺二十八年，永顺帝驾崩。
永顺帝驾崩，如今登基之人，自然只有瑞王。
瑞王登基，瑞王妃做了皇后，皇后的娘家莫家登时水涨船高。
尤其是皇后如今再次有孕，是大着肚子入主的中宫，来莫家奉承的人越发多了。
叶梨并不在意这些，只严格约束莫家人，不叫莫家人给皇后拖后腿。
瑞王登基做了皇帝，最初还坚持不改父志，先帝留下的坚持改革、推行新税制之事，他也努力坚持着。可等日子久了，朝臣争论不休，又恰好有北地游牧民族的侵犯，北旱南涝，即便有新良种的支撑，到底也是朝中多事之秋。
新帝勤政三年，每日只休息两个时辰，坚持处理朝政。最终得了风眩症，头重不能视，胃口不好，风眩症发作时，更是半分食物都吃不下。
当然，最要紧的是，风眩头重，目不能视，新帝无法自己处理各种奏折。
且新帝多疑，想了很久，到底只能叫皇后莫氏帮她念奏折、写奏折。
而皇后莫氏，在两年多前，终于诞下了嫡子，为新帝七皇子。
……
莫婉召叶梨入宫，将这件事带着兴奋的说给叶梨的时候，叶梨先是惊讶，随即就忍不住想——难道莫婉这是要走类似则天大帝的路子？则天大帝的丈夫的李治，便是有风眩症的。后有人推测，正因李治的这个病症，则天大帝才有了能接触朝中事务的机会。
而现在，莫婉也因此而得到了这个机会，并且野心勃勃。
又过三年，新帝病症越发严重，每每处理朝堂之事时，病症就会发作，每每看新帝喜爱的诗词歌赋时，病症就会减轻。朝中诸臣不满，可朝中诸事都有后宫的一只手帮着处理，他们也无法。
如此又过了七年时间，新帝的病症渐渐好转，但并未从皇后手中重新接管朝政，他一直信任着自己的这个妻子。直到有一日，他在宫外微服私访时，遇到了一位身着玄衣的女冠，坚持要将之带回宫中。
这次不但是皇后，一众朝臣的脸都黑了。
待到大家发现，这位女冠乃是皇后胞妹，已经做女冠了五六年时间，且自幼学医，长大后带着母亲留给她的钱财，自己立了一个道馆，在里面教导女子学医，帮助那些上门求医的女子。只偶尔时候，下山为看不起病的女子诊脉。
是位真正的善心人，也是道家人。
更有许多百姓知道其名声，为其立过长生牌，日日供奉。
这样一位女冠，新帝偏偏要将她接入宫中，莫说莫家不肯，皇后不肯，后宫不肯，朝臣也不肯啊。
就是那京城里受到这位女官恩惠的人，也统统不肯。
新帝这才发现，自己仅仅是想要一个美人入宫陪伴，这都会被所有人反对。
即便后来皇后和莫家都给他送来了几个像极了他的白月光师妹的人，可是，那怎么一样呢？她们单单形似，可那位女冠莫姝，却形似神也似。她才是他真正所求之人。
原先时候，叶梨也好，莫婉也好，都是能容得下这位有了风眩症的皇帝的。可是现在，她们都容不下了。
第二年夏天，这位皇帝病症发作、食不下咽时，强行夜御数女，死在他的龙床之上。
唯一的嫡皇子登基为帝，皇太后莫氏为皇太后，垂帘听政。
朝中有莫怀瑾、黄秆等亲信之臣，还有诸多贤臣帮扶，莫氏很快掌握了权力。
后莫氏之唯一嫡子青年离世，莫氏悲恸，立嫡孙为帝，身为太皇太后，再次垂帘听政，手中权力，在其去世前，一直握在手中。
莫婉一生虽未称帝，却有诸多永顺帝时期新政改革，在莫婉手中延续，为天下百姓做了诸多实事，提高女子待遇和低位。莫婉晚年，朝中已有女子为臣，莫婉临终前，更是下遗诏，使其孙重新修改科举制度，女子可参加科举，可为臣子，入朝参政。
这一条，天元朝一直延续了下去，不曾更改。新朝建立时，因借用了女子的力量，对任用女子为臣更加顺手自然。女子地位，就此逐渐提升。
……
叶梨这一世因和此间天道的交易，活得时间格外长。
莫婉驾崩的时候，她依旧活着。
站在京城郊外，叶梨下了马车，看着京城中宫墙的方向，遥遥而望。
一名中年人，正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叶梨看了许久，才开口道：“好啦，她一定不希望你这般伤心，起来罢。”
那中年人这才抹了把脸，站了起来，搀扶住叶梨，看着老太太比他身体还好的模样，嘴角抽了抽，到底伤心：“孙儿不伤心，外祖母也莫要伤心才是。”
白发人送黑发人，叶梨心里自是难过的，可还是轻嗤道：“我有甚好难过的？你大舅舅是一代贤臣，你小舅舅是一代良将，你小姨更是能名流史册之人，做了一辈子的善事，还有……她也是求仁得仁，后半生都站在权力的最高位置，玩转人心权势，如今走了，也是年岁大了，到了该走的时候了，我有甚好难过的？”
然后拍了拍那中年男子的手背，“好啦，外祖母不难过了，你也莫要难过了，人啊，能一辈子求仁得仁，已然是好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