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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158)

郑娘子警惕道:“你们当真是官府来的?为什么没穿官服?”

站在门外的一位胖子忙掏出官府的令牌,低声道:“郑娘子见谅,我们真是官府来的。只是职务在身,为免引人注目,不得不低调出行。”

郑娘子听了这话颇有些诧异。这么说来外面三个人不是普通的官差,倒是有官位在身的了?估计是刚才两个普通官差说不动她,官府就另外派了几个小官过来游说她。

郑娘子见那三人长得面善俊秀,不像是坏人。再则此处多居民,也不怕他们闹事,于是还是把门打开了。

把三人迎进院子,郑娘子抱胸上下打量他们,好奇道:“你们都是当官的?当什么官啊?”

胖子率先开口,谦逊道:“郑娘子,我是今天刚上任的锦官,刘奇。”

郑娘子顿时吓了一大跳:“你、你是锦官?!”

她本来以为这三人顶多是佐官,没想到掌管整个织造坊的锦官竟然亲自上门?!这……这可是个大官啊!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官,顿时感到局促,将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傲气与怠慢也都敛去,向着刘奇行礼道:“民女见过刘锦官。”

刘奇摆摆手:“哎,不用多礼,我不大习惯。随意些就好了。”他毕竟也是刚当上官,忽然跟普通百姓拉开差距,确实是不习惯的。

郑娘子听他这么说,心里顿生了几分好感。这位新上任的刘锦官还真是平近易人,都没什么架子。太难得了。

刘奇自我介绍完了,郑娘子又看了看另外两位,心想这两人应该是织造坊里的丞官佐吏之类的小官了。

刘奇忙托起手掌指向朱瑙,恭敬地介绍道:“这位便是眼下代为执掌成都府的监察御史,朱御史。”又指向一旁的惊蛰,“这位是朱御史的侍卫。”

朱瑙平和地笑道:“郑娘子,久仰。”

郑娘子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郑娘子:“?????????”

监察御史?????朱御史???????跟锦官一起跑到她家里来了???????

……………………

少顷,几人向屋里走去。

郑娘子感觉自己头皮发麻,脚步虚浮。她从织机边上走过的时候,竟然被自己一向最宝贵的织机被绊了一跤,把理好的丝线都给弄乱了。走在她身边的惊蛰伸手扶她,她碰都不敢碰,自己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赶紧往屋里走。

到了屋内,众人在桌边坐下。

郑娘子仍做梦一般来回打量对面的三个男子。虽然她刚才已经看过对方的官印了,但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竟是真实的。这该不会是城中最新流行的什么新骗术吧?

“咳,”刘奇咳嗽了一声,“郑娘子,你还好吧?”

郑娘子猛地醒过神来,搓搓脸,让自己冷静一点:“还、还好。”

见她眼神清明了几分,朱瑙便开口了:“郑娘子,我们今日到此造访,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请你到织造坊任职的事。”

郑娘子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了。

说实话,锦官和朱御史都亲自找上门来了,可见官府对她的织锦技艺极其看重,至少她的面子已经挣足了。她这人好胜心强,给足她面子,她的固执多少松动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要知道她之所以如此抗拒官府征求她的技艺,倒不是她不能够被钱打动——要是给她一个国库,别说出卖织锦技艺了,让她把自己下辈子、下下辈子全卖了都行啊!她抗拒的主要原因是,她知道官府能出的价钱和她所想要的价钱必定是相差甚远的。

这一份独门的技艺,可是她一辈子富足的保障,甚至是她子孙后辈的保障。这岂能便宜得了呢?可若她真开口要个百八十万的,官府一定会以为她是疯子,搞不好还治她几个罪名。而且这事情传出去了,别人也都会笑话她不知好歹。但她心里又觉得自己值这价钱。于是两相权衡,还不如索性避开这桩麻烦事,自己老老实实织锦赚钱呢。

郑娘子眼珠瞟了瞟,搜肠刮肚地找借口推拒:“朱御史,刘锦官,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这套织锦的技艺是我家祖传的技艺。我家有组训,一旦技艺外传……”

还没等她编完一套天打雷劈的组训,朱瑙已笑眯眯地开口了:“郑娘子,你不先听听我们的条件吗?”

郑娘子舔舔嘴唇,干笑道:“朱御史,你先、你先说。”

朱瑙看了眼程惊蛰:“惊蛰。”

程惊蛰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支盒子,打开以后推到郑娘子的面前。郑娘子好奇地凑上看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猛一个激灵,眼珠瞬间瞪得滚圆。

一百两??!!这竟然是张写着一百两的票子!!!

她刚刚还在想自己的技艺少说值百八十两,而官府肯定不愿出。结果人家一下就出到了她心里的最高价!!有了这笔钱,她一辈子不干活都不用愁荣华富贵了啊!!!

她顿时手都有点抖了,颤颤巍巍去摸那盒子:“也、也不是不能考虑……”

朱瑙却不慌不忙道:“郑娘子不要误会,这不是买你技艺的钱。”

郑娘子一愣,立刻警惕地看着他。这钱不是给她的,那让她看什么?耍她玩么?

朱瑙道:“郑娘子,如今织造坊正在整改,将和从前完全不同。我想请你到织造坊做事,并授予你官职——锦丞官。年俸五两银。不知你可有兴趣?”

郑娘子再度震惊地瞪大眼睛。封她做官??

除了王侯将相之女,普通女子从来都与功名无关。便是织造坊里那样有诸多女眷,女子担任管理职务,也顶多是个吏,不是官。这锦丞官一听便是朱瑙新设立的官位,但只要是个正儿八经的官位,那就已是极大的殊荣和面子了。

郑娘子好强,心里马上蠢蠢欲动起来。但年俸五两……虽说也不算低,可这就与她心里所想的差太远了。难不成这一百两银子是拿来让她瞧瞧她二十年的俸禄有多少不成?

朱瑙接着道:“不过锦丞官并不止你一个。我已命人广征民间手艺精巧的织锦匠人,凡他们愿意到织造坊任职,都是一样的待遇。”

郑娘子固然是成都织锦匠人里最有名的一位,她织的锦也是蜀锦里卖的最贵的。不过仍有一些其他出色的匠人,技艺同样令人惊叹。

郑娘子又皱了下眉头。还不止她一个?那这官位的分量得再打个折了。

朱瑙还没有说完:“你若肯到织造坊任职,将你独门技艺传授给织造坊的织女。从今往后,织造坊每卖出一匹你教她们织的锦,你便可分得五十文钱。如今织造坊有五百名织女,若分四分之一给你,就算每名织女三个月织出一匹锦……”

他说了一堆数字,又朝边上伸出手。惊蛰非常有默契地将一直抱着的算盘递给他。朱瑙一手托住算盘,一手飞拨,拨完后推到郑娘子面前。

“照此估算,你每年约可分得五十两。两年也就是一百两。为表诚意,我今日特意带了两年的分红来,权当预付酬劳。”

郑娘子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算盘,整个人已灵魂出窍了。

她不经商,不懂算术,但朱瑙的话她听得懂——这一百两真的是给她的钱,而且还不是一笔付清,从此以后,她每年都能拿五十两银子!

每年!!五十两!!!还有官可做!!!!

郑娘子眼一翻,人软趴趴地向边上倒去,竟是晕了。

好一阵,她又清醒过来,趴回椅子上坐定,激动地语无伦次:“我我我,我真的,真的只要教织女织锦,我就可以每年,每年拿五十两???”

朱瑙笑道:“这只是我粗略估算的数,做不得准。不过头两年应是差不离的。眼下官锦的销售不景气,若是你们织造的蜀锦能重新打通销路,往后卖出的锦越多,你能分到的钱自然也越多了。”

郑娘子听到竟然还有得多,手往额头上一搭,又要昏厥了。

若真能将织造坊织造的官锦质量提升,那重新打通销路是志在必得的事。即便眼下江南的织造业正在兴起,可蜀锦是有百年历史传承的,其中积淀并非江南丝绸所能比。眼下南方豪族权贵逐渐放弃蜀锦,并非因为江南的锦有多好,而是因为蜀锦也不够好,再加上千里迢迢运过去,费用甚巨,还不如舍远求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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