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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人朱瑙(347)

喧嚣过后,随着残阳西落,一切又归于宁静。

夜色将晚之际,手脚全被捆缚着的崔诚被人押解到城楼上。朱瑙和谢无疾就在那里,指挥着军队打扫战场、将辎重搬运入城。

见崔诚过来,朱瑙低声向一旁的惊蛰吩咐了几句,惊蛰便暂且接过了指挥权。

朱瑙与谢无疾并肩落座,崔诚被推到他二人面前跪下。

朱瑙面对着妄图欺骗他们的细作,仍是满脸和善,丝毫不见恼怒与仇视:“崔副将,你看见了。你的主将输了,战斗结束了。”

崔诚默然片刻,低声问道:“府尹和将军如何得知小人是诈降的?”

朱瑙笑道:“非你之失。人心所向而已。”

在崔诚在前,在崔诚之后,无论是延州军中,还是邪教徒里,都不断有人向朱瑙和谢无疾投降——就像几个月前谢无疾不在时的延州,也不断有人向邪教归顺——投降的人带来许多情报,那些史安与焦别千辛万苦隐藏的机密,几乎是转眼就会传进朱瑙和谢无疾的耳朵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崔诚有多么小心谨慎,朱瑙和谢无疾也不费力气就得知了他真正的目的。然而两人并不揭穿,将计就计,用他之手削弱邪教,加深延州军与邪教之间的矛盾,并最终上演了今日这出好戏。

崔诚又问道:“焦别是生是死?”

朱瑙道:“他与史安等人明日将于市口斩首。”

当焦别派出的军队被联军截住退路,焦别及时让人关住了城门,没叫联军冲进城来,但是战事仍然结束得很快——事已至此,纵使焦别还想垂死挣扎,却没有人愿意陪他挣扎了。城门刚刚被关上,城内的守军们又主动打开了城门,捆绑了焦别史安等人,出城投降。

被邪教占据了几个月的延州城,今日终于重回谢无疾之手。

朱瑙道:“崔副将,你虽事错主,但谅你是重情义之人,我与谢将军可给你将功抵过的机会。你可愿诚心归顺?”

崔诚只不做声。

过了良久,崔诚又道:“府尹与谢将军可否饶焦将……焦别一命?他虽犯大罪,却也是受了邪教蛊惑,情有可原。往后他必不敢再犯。若府尹与将军肯宽恕他,小人愿以命相抵。”

朱瑙笑了起来,谢无疾却皱紧眉头。

一炷香之前,焦别和史安也被人同样押上来跪在这里。他们明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却仍做着最后的挣扎,不断叩头求饶,让朱瑙和谢无疾饶了他们性命。而现在,崔诚明知有活路可走,却自己奔着死路上走。

还没等朱瑙说什么,谢无疾已冷冷开口:“他二人虽万死不能抵其罪。”

崔诚默然。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

朱瑙又道:“崔副将,我知你今日必定心境复杂,现在要你答复是否愿意归顺,确实仓促了些。此事不必着急,我可给你几日想好了再说。”

崔诚摇了摇头,缓缓道:“府尹宽厚,小人感激不已。只是小人自知罪孽深重,已无颜再苟活于世,愿以死谢罪。”

朱瑙正要说话,谢无疾又接了过去:“你是想与焦别一同赴死?”

“是。”崔诚平静道,“焦别待小人有知遇之恩,小人未能阻止他犯下大错,唯有与他同日而死,方能不负恩情。”

“你想好了?值得吗?”

“想好了,值得。”

朱瑙意识到话锋不对,想开口时,却还是晚了一步。

谢无疾道:“好。既如此,我尊重你的选择。”

朱瑙:“……”

谢无疾道:“你死之后,是否有家人需要照料?是否有心愿未了?”

崔诚摇头,跪下叩首:“没有。多谢将军成全。大恩大德,崔诚来世再报。”

谢无疾道:“不必。我敬你是义士,给你留个全尸。”

朱瑙:“…………”

干脆,爽快。死生大事,眨眼敲定。

谢无疾看了朱瑙一眼,用眼神询问他是否有异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朱瑙还能让谢无疾把说出来的话吞回去吗?他最终只能挥了挥手,表示自己赞成。于是让有人上来把崔诚带下去了。

谢无疾倒也没那么粗心,看出了朱瑙似有无奈,疑惑道:“你很想留用他吗?”

朱瑙道:“倒也说不上……不过确实是个可用之人。”

倘若今日不是崔诚,而是黄东玄之流,谢无疾说斩就斩,那他说什么也得拦下来。一个崔诚,倒也罢了,只是难免有些可惜。

朱瑙摇头道:“他今日不过一时意气,才全心赴死。留他三月,未必不会后悔。若三个月后仍不后悔,再留他一年,总不想死了。”

人心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时光能消磨一切,只要留着性命,没什么不能改的。

谢无疾却默了默,低声道:“何必消磨义士?”

他不是想不到这一层,只是与朱瑙有不同的考量罢了。

朱瑙微微一怔。谢无疾一项自诩薄情寡义,对他人的情义倒是十分敬重。

他本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弯了眼睛,笑道:“也是。他既有心如此,便由着他吧。”

谢无疾本要去看看俘虏的情况,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他抿了抿唇,还是道:“对不住……往后你若有想要留用的人,提前与我说一声,皆由你定夺。”

朱瑙眼波微漾,挑眉道:“那再好不过。你若有决不想留的人,也提前与我打声招呼,我想想如何交你处置。”

谢无疾顿时哭笑不得,无奈地摇摇头,转身下城楼去了。

第221章 张玄竟然亲自到延州来了?!

监狱里,焦别与史安被蜀军关到了同一间牢房。蜀军没有捆缚他们的手脚,只将他们关在牢里。于是转眼功夫,两人就已扭打在一起。

“都赖你!要不是你再三保证你那副将不会叛变,老子怎么会上了你的鸟当?!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史安两眼通红,追着焦别扭打撕咬。

“你凭什么说是他出卖了我们?而不是你手下的那群蠢货走漏消息?”焦别毕竟从戎多年,史安哪里是他的对手?他一脚把史安踹翻在地,拎起拳头对着史安的脸猛捣几下,“你还敢说!要不是吃了你们蒙骗,我当初怎么会加入你们这见鬼的邪教?我怎么会!!”

数拳下去,史安被他揍得几近昏厥。焦别刚要起身,史安忽然又醒了过来,满脸是血地扑过来拖住他一条腿。焦别猝不及防被拖到在地,史安发疯似的一顿乱拳,好死不死正捣中他的要害。焦别顿时一声惨叫,滚翻出去。

这段时日以来,朱瑙的出现既让他们互相怨恨,又让他们不得不暂时团结在一起,结果怨恨更甚。现在两人又被关到一起,再不把满腔怒火发泄出来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乎,狗咬狗,一嘴毛,你一拳,我一腿,你骂爹,我骂娘,把牢狱里吵得好生热闹。狱卒们就在牢房外看热闹,直到感觉人快被打死了才进去拦一拦。毕竟这两人都得在市口当众斩首,死得太容易了可便宜了他们。

焦别简直搞不懂史安怎么还有脸发脾气,他才是真的委冤屈顶,怒火冲天!当初这帮邪教徒忽悠他叛变的时候,简直不知跟他吹了多少牛。什么谢无疾和朱瑙已在凉州遭遇大败,性命堪忧;什么朱瑙只是个沽名钓誉的大骗子,不足为患;什么张玄法术通天,可呼风唤雨;什么玄天教徒已遍布天下,所有教徒虔诚得跟傀儡似的,指东绝不向西。只要他加入玄天教,就能指挥大量教徒……也不知当初他脑子里进了什么泥水,虽然没有照单全收,但还真的信了不少!

结果呢?事实是怎样?这帮邪教徒除了欺软怕硬,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会,从头到尾就没办成过一件正事!还说什么教徒都很虔诚,其实根本就是愚蠢透顶。能被张玄忽悠,一样能被其他人忽悠。朱瑙就随便编了个黄鼠狼的故事,就把教徒弄得四分五裂,自相残杀了!

焦别越想越气,自己的大好前程居然葬送在这帮蠢货手里,简直不能再冤枉了!

等他缓过劲儿来,又揪着史安一顿猛揍,直把史安打得七窍流血,口吐白沫。狱卒冲进来,把焦别给架开了。

焦别不停挣扎,嘴里还骂骂咧咧:“什么狗屁张师君,人呢?啊?!你不是说他会妖法吗?!现在我们都要上断头台了!你倒是让他施法把我们从断头台上救下去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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