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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戎装(171)

任燚没有回,专心地吃起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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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的当天,宫应弦一大早就来接上任燚。到了地方后,任燚让宫应弦等一等,自己先进去。

在电话里,任燚已经给他爸打了预防针,但是没有明说,只说到了之后细聊。

在来的路上,任燚再次跟护工确认了他爸今天上午的情况,如果他爸又发病了,那这一趟就白跑了。

任向荣见到自己的儿子,颇兴奋的说:“来啦,昨天打麻将赢了他们好几百,要不要给你点零花钱啊。”

任燚心一沉,脸色也有变。

任向荣愣了愣,哈哈大笑道:“跟你开玩笑呢,说了多少遍不用总请假来看我,我挺好的。”

任燚顿时松了口气:“老任,你可越来越皮了啊,是不是看上哪个漂亮的阿姨了。”

“滚蛋。”任燚喝了口水,看着窗外说道,“开春了呀,该去看看你妈了。”

“嗯,那天我早点来接你。”任燚在一旁坐了下来,给他爸剥起了橘子,“爸,我昨天跟你说了,我今天带了宫应弦来。”

“哦,咱们住着人家医院,我都没当面谢谢他,他是不是太忙了,也一直没出现过。”

“嗯。”任燚看着他爸平静的面容,感到真相实在难以说出口。

如果他告诉他爸,当年那个你从大火里救出来的孩子,现在怀疑你是纵火者,他爸受得了吗。

“那他人呢?”任向荣往外张望。

任燚深吸一口气,张了张嘴,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来之前他已经想好了——他以为他已经想好了,可是看着他爸桌上放着的、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的勋章和照片,他才意识到太难了。

任向荣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怎么了呀?”

任燚沉声道:“我,其实……”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趁我现在清醒着。”

这一句只令任燚更加难受起来,他艰涩地说:“跟宫应弦有关。”

任向荣看着任燚:“跟我突然搬到这里也有关吧。”

任燚不说话。

“我又没痴呆,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理由吗?肯定是你们俩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了?说吧,你爸这辈子什么风浪、什么地狱没见过,你还一副害怕让我知道的模样,太小瞧我了。”

任燚勉强笑了一下:“老任,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支持你,相信你,因为你从小就是我偶像。”

“嗨呀,突然说这种话,干嘛啊,医生给我下病危通知了?”

任燚噗嗤一声笑了:“别瞎说。”

“赶紧说,别墨迹。”

任燚深吸一口气,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把整件事告诉了任向荣。

第136章

宫应弦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正在抽枝发芽的植物。一年又一年的冬去与春来,一年又一年的枯萎与复苏,都说人如草木,实际怕还不如草木,若能一次次重来,人间便没有了悲剧。

但是,也没有了乐趣。

宫应弦的双目逐渐失焦,他的思绪在胡思乱想和任燚之间反复跳跃,脑子乱成了一团。

背后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宫应弦立刻清醒了过来,他转头,见任燚就站在自己身后。

室内开足了暖气,任燚只穿着一件灰色羊毛衫,柔软贴身的材质勾勒出他劲瘦结实的线条,他短短的头发,光洁的脸庞,凹凸的锁骨,衬出干净清爽的气质,好看得让人不想移开目光。

任燚轻轻撇了撇下巴,示意宫应弦跟自己来。

宫应弦走了过去,深呼吸,有一丝紧张。

走到门口,任燚道:“我已经跟我爸说了,他挺冷静的,我们一起坐下来聊聊吧。”

“嗯。”

任燚转身要开门,宫应弦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任燚怔住了,回头看着宫应弦。

宫应弦凝视着任燚的眼睛:“其实,我心里面相信老队长是清白的。”

任燚没说话。

“只要看着你,就能想象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宫应弦的目光有些黯然,“我只是……我只是很着急,没办法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的线索。”多么好的父母,才能培养出任燚这么好的人。

任燚的心软了下来,他轻轻捏了捏宫应弦的手指:“把这句话也对我爸说吧。”

走进卧室,任向荣面对他们而坐,脸庞十分平静。

宫应弦看过很多次任向荣的照片,但却是第一次面见本人,严格来说也不算第一次,只是十九年前的那个“第一次”,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任向荣也打量着宫应弦,目光坦然而沉静。

任燚轻咳一声:“爸,他就是……”

任向荣点点头:“坐吧。”

宫应弦坐了下来,刚想开口,任向荣就感慨地看着他说:“啊呀,当年那么小的小孩儿,现在长得比我儿子还高了。”

宫应弦直视着任向荣,郑重地说道:“任队长,我想向您道歉,对不起。”

任向荣摆摆手:“没事,我理解你,我这辈子啊,见过太多受害者和幸存者了,绝大多数人,都没办法过好这一生了。你不但没有走上歪路,反而当了警察,化悲愤为力量,去拯救、保护、帮助更多无辜的人,非常不容易,非常难得。”

宫应弦怔怔地望着任向荣,心脏颤动不已。这就是任燚的父亲,哪怕坐着轮椅,垂垂老矣,却依然如此宽厚、如此有力量,这就是任燚的父亲,他们太像了。

任燚淡淡一笑,心中亦是欣慰不已,他早该想到,他的父亲有广阔的胸怀和朴实的智慧,而这一切都基于其面对任何困境都不曾畏缩的勇气,所以这件事,至少在他父亲眼里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严重。

宫应弦却满心惭愧,他低声说:“任队长,谢谢您。”

“没事,现在最要紧的是抓到凶手,我能出几分力,就出几分力。”

“不,我是想谢谢您,当年救了我。”宫应弦颤声说,“我一直都想当面对您说,但是我、我不敢。不只是因为我对您的……怀疑。”

“我都明白。”任向荣温和地说,“没有人愿意回忆痛苦的往事,你一面不想回忆,一面又要被迫回忆。你很坚强。”

宫应弦只觉一股酸意直冲鼻腔,他低下了头去。

“我真的很想帮你,我知道任燚也在协助你,但我这个脑子现在不听我使唤了。”任向荣遗憾地说,“你可以问我问题,任何问题,不用有顾忌,哪怕把我当嫌疑人问,我能帮上一点忙也好。”

“老任,你已经帮了很多忙了。”任燚顺了顺他的背,“不要有心理负担。”

任向荣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坚定地说:“邪不胜正,你们一定会赢的。”

宫应弦调整了一下呼吸,从公文包里掏出记事本和录音笔:“任队长,我代表整个警队和我个人,再次对您表示感谢。”

任向荣点点头:“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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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足足谈了三个小时,直到任向荣明显疲累了,需要休息。

宫应弦合上笔记本,再次道谢,并迟疑地问道:“任队长,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宫应弦鼓起莫大的勇气,问道:“撇开所有的事实和证据不谈,基于您多年的经验,您当时进入我家后,有什么感觉,您觉得,我父亲,会纵火吗。”

任向荣摇头:“当我在二楼找到你们时,你的父亲,他用……”他顿了顿,惋惜地说,“他用自己身体挡住了你们,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承受的痛苦,但是他一步都没有躲避。我不相信这样的人会伤害自己的家人。”

宫应弦僵了僵,下一刻,他别过脸,站了起来,低声道:“那我就告辞了,谢谢您。”他快速走出了房间。

任燚看了看宫应弦的背影,又看向他爸:“老任……”

“你去吧。”任向荣活动了一下双肩,“我正好睡一觉。”

“来,我扶你上床。”任燚把任向荣扶到了床上,脱了鞋,盖好被子,问道,“累不累?”

“还行,没事儿,你们去忙吧。”

任燚叹了一声:“你最近还‘梦到’以前的战友吗。”

任向荣的眼神充满了回忆:“但没有前段时间那么多了,可能催眠的影响在减退吧。”

“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的,我们就去医院,你千万不要瞒着我。”

“没事儿,你放心吧。”任向荣又道,“那孩子不容易,遭遇那么大的打击,别说小孩儿,成年人也崩溃了。你帮他是对的,如果我们帮助的人,都能成为像他那样有用的人才,那就等于我们间接帮助了更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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