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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戎装(226)

“是。”

两名指战员将水带接上楼内的消防栓,压灭走廊上的火,其他人则深入,分散开来,一间挨着一间地寻找受困群众,任燚径直往他爸的病房跑去。

走廊深深,越靠近起火点,烟气越大,两米开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了,看清房间号也异常困难,任燚摸着墙、弯着腰前进,凭着记忆寻找他爸的房间。

突然,任燚听到了对讲频道切换时出现的空白音,接着,程茂的声音在任燚耳边响起:“任燚,我把你放进来已经违反纪律了,你要是出事,我职业生涯也到头了,但是兄弟一场,我认了。现在我命令你他妈的无论如何平安回来,不是为了保我自己,而是不想失去一个兄弟,明白吗。”

任燚眼圈一热:“谢谢你茂哥。”

在经过一间宿舍时,任燚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几声金属敲击声。他愣了一下,他知道那是什么,这一瞬,他的内心挣扎了起来。

在火场救人就是抢时间,早几秒晚几秒,完全足够决定一个人的生死,他现在应该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爸和宫应弦,否则多耽搁的时间都是他们的命。

可是,现在有人在求救,就在自己旁边。

任燚的步子怎么也迈不出去了,他朝着墙面狠狠锤了一拳,几乎把嘴唇咬破,他站起身,打开了门。

一个老奶奶正奄奄一息地爬在床底下,她捂着口鼻,用饭盒敲击着床腿,翻滚的浓烟在上空漂浮,还没有完全落地,但她已经呼吸困难,神智迷糊,这种环境下,人撑不过三分钟就会中毒。

任燚跑了过去,将那铁架子床推开,把老人地上横抱了起来,转身冲出房间,同时高喊道:“这里有人,这里有人!”

他往回跑了一段路,一个消防员突然从迷雾里钻了出来,是曲扬波。

曲扬波毫不犹豫地从他手里接过老奶奶:“交给我,你快去找他们!”

任燚没有多言,俩人交换了一个坚定而信任的眼神,他转身又往走廊深处跑。

越往里走,温度陡然升高,起火点就在前方,不是他爸的宿舍,但一定离他爸的宿舍很近,因为这里火势汹涌。

消防水带是无法到这里的,若是拉到这么深的位置,半路上就会被烧穿,所以他没有了水的掩护,只能靠自己。

穿着阻燃服,也无法阻挡无孔不入地热辐射,那仿佛能把人烫化的可怖温度灼烤着任燚的每一个毛孔,他感觉得到身上汗流如雨,高温烘烤不断夺走他体内的水分,更不用提那凌迟一般地剧痛。

而任燚的日常训练,是要适应这样的痛。

出于职业习惯,每到一个地方,任燚都会观察周围的防火措施,他知道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消防栓。他折返回去,在墙上摸索着,很快就找到了,他从里面提出两个干粉灭火器,为自己开了一条必须快速通过的路。

他忍着常人所不能忍的地狱环境,找到了他爸的宿舍。宿舍门已经变形了,无法打开,他后退两步,飞起一脚狠狠踹在门上。

大门洞开,一股火浪如猛兽般扑向任燚,他并非没有预判,所以在踹门之后,也马上就扑倒在地,但还是被火舌舔到了后背和手臂。

阻燃服能保护他的时间很短,他奋力在地上翻滚、拍打,很快压灭了火苗,但衣服也被烧出了窟窿,高温像烙铁一样透过那些窟窿在他的身体上打下疼痛的印记。

任燚顾不得这些,他爬起来冲了进去。屋内已经大半过火,几乎没有什么闪躲和落脚之处,人根本进不去,也无法看见里面的情况。

他的心脏像是要被掏空了一般地恐惧,他大喊道:“爸!宫应弦!爸!”

无人应答。

任燚一边喷火一边开路,强行冲了进去,剧烈燃烧的不透风的房间内,温度恐怕逼近千度,在这里多呆一秒种都能生生要了人的命,任燚觉得自己没进一步,皮肉都要化作血水,顺着他的躯干淌干净,但他还是以非人的意志力,走了进去。

宿舍面积不大,如果没有浓烟烈焰遮挡,其实一眼就能看明白,床底、窗边、浴室这类人惯常躲藏的地方都没有人,是个空屋子,而且,他爸的轮椅也不在。

任燚转身跑了出去,短短几秒钟,仿若死而复生。

他爸腿脚不便,在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他肯定走不远,也许就在附近。那宫应弦呢,宫应弦又在哪里?

任燚踹开隔壁的宿舍,嘶声大喊:“爸!宫应弦!”

他的心虽然在胸腔内,但却痛的仿佛被扔进了火里焚烧,他急到掉出了眼泪,可泪水在地狱中没有存在的价值,瞬间就被蒸发,只在那张被熏得灰黑的脸上留下两道污浊地泪痕。

你们在哪里,你们在哪里。

不行,你要冷静下来,冷静!

任燚在心中对自己大吼。他爸和宫应弦,都有丰富的火场自救经验,一个来自实战一个来自书本,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怎么自救?

带着一个坐轮椅的老人穿过已经起火、浓烟密布的走廊逃生不可能,从三楼跳窗也不可能的,坐以待毙更不可能,那该怎么办?

任燚猛然想起来,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公共厕所!

任燚回头猛冲向走廊深处,躲过走廊里四处蔓延的火苗,他找到了那间厕所,女厕门大敞着而男厕门紧闭,门缝里漏出来一点衣料。

里面一定有人。

高温作用下,大多门框或门都已经变形,任燚撞了一下没撞开,他用力拍击门板:“爸!宫应弦!你们听到吗!开门!开门啊!”

里面没有动静。

任燚用脚踹、用身体去撞,门已经被撞开了一条缝隙,他从腰间解下撬棍,去撬卡着门板的上门框,在粗暴地破拆下,门终于被他弄开了一条足以供人通过的缝。

任燚挤进去一看,心脏几乎停跳。

厕所内尽管比外面好一些,但也已经毒烟弥漫。

任向荣戴着面具、披着防火毯坐在轮椅上,双手无力垂落,而宫应弦倒在地上,俩人均是不省人事。

宫应弦只穿了裤子,他的衣服都化成了浸了水的布条,封住了门缝,试图阻止要命的烟气钻入,他的腿上有明显的烧伤。

任燚冲过去,先摘下自己的面具扣在了宫应弦脸上,顺便探了一下他的脉搏,尽管微弱,但还在坚忍地跳动着。

宫应弦突然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任燚,似乎努力想要看清,却逐渐失焦。

“应弦,应弦!”任燚抚着宫应弦滚烫的脸,含泪道,“别怕,我来救你了。”

宫应弦听不清任燚的声音,也恍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双目在本能地寻找着焦距。模糊的视线里,一个人影晃动,渐渐地,他看出一张焦急的、痛苦的、擦着烟灰的脸,渐渐地,他看到那张脸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眼神就在此定焦。

回忆与现实瞬间交错,重叠着浮现在了宫应弦眼前,他看到烈焰侵蚀的绝望炼狱中,一个人坚定无畏地向他走来,朝他伸出有力的手,给他宽厚的怀抱,用干裂的嘴唇撑起的笑容上方,一颗小小的黑痣在他狭窄的视界里就此烙下了终身不忘的记忆,那人说:“别怕,我来救你了。”

宫应弦脱力地嗫嚅着:“叔叔……救救我……”

任燚痛得仿佛有人在剜他的心。

他勉强抹掉眼泪,又起身去检查他爸,当他的手指抵住任向荣的颈动脉,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时,他愣住了。

“爸……”任燚叫着,声若蚊呐。

任燚疯了一样去摸任向荣的脉搏,去探他的鼻息,均无反应。他喉咙里发出濒死一般地悲鸣,他将任向荣平放在地,托高下巴,两手交握,开始做心脏复苏。

“爸,醒醒,爸,我求求你,醒醒啊!”任向荣泪如泉涌,已然模糊了视线,他不断地按压着任向荣的胸腔,交叉配合人工呼吸,却不能换回一丝一毫回应。

“爸——”任燚撕心裂肺地叫着。

“任队长!”有人在窗外喊着。

任燚浑然未闻,依旧不停地做心脏复苏,一下,一下,哪怕精疲力竭,哪怕双臂酸软也不肯停下。

之后到达的中队从楼梯的另一面升起云梯,在开启的窗户里看到了任燚,他们翻窗而入,把几乎瘫软地任燚拽开,将任向荣和宫应弦从窗户里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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