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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戎装(87)

任燚咬紧了嘴里的小手电,将双氧水倒在了宫应弦的伤口上,鲜血混合着泥污,顺着那坚实宽厚的背淌了下来。

宫应弦绷直了身体,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倒完双氧水,任燚又打开了碘伏,他犹豫道:“这个真的疼。”

“来吧。”

由于是便携的急救包,碘伏是装在一次性软塑料管里的,量不多,他打开之后,小心翼翼地均匀撒在了那道伤口上。

宫应弦身体一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任燚心疼极了,在他心里,宫应弦又干净又精致,甚至有时候“娇滴滴”的,他不愿意看到这个人有一丁点狼狈和痛苦,他恨不能统统代而受之。

好不容易消毒完了,任燚给他撒上一些止血粉,盖上了一片纱布,以眼下的条件,只能这样简单处理了。

宫应弦轻轻吁出一口气,翻过了身来。他背部受伤,不能躺着,空间也不够他坐起来,只能趴着,可他身下尽是凹凸不平的瓦砾,可以想象有多难受。

任燚柔声说:“你趴我身上吧。”

宫应弦犹豫地看着任燚。

“我这里是墙根,稍微平一些,而且我能躺着。”任燚朝他伸出手,“来,趴我身上。”

宫应弦凑了过去,缓缓地趴在了任燚身上,但却还紧绷着。

任燚轻抚着他的头发:“放松。”

宫应弦这才慢慢放松身体,将全部重量压在了任燚身上,终于稍微舒服了一些。

任燚的胸口被压,他只觉更加气短,但他什么也没说。

宫应弦将脸埋在任燚的肩颈。

俩人从未如此亲密地拥抱过,哪怕是在这随时可能送命的废墟之下,对方的体温却给了彼此莫大的安慰。

说来奇怪,他从小就洁癖——在家里出事之前就是,这样脏兮兮的环境,这样脏兮兮的两个人,原本应该让他极度不适,可他却丝毫没有异样的感觉。他从前以为,他是在忍耐任燚,或者习惯了任燚,如今他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个人,他怎么都不嫌脏。

此时任燚的内心,跟宫应弦一样百转千肠。一想到宫应弦受的伤,是为了救他,便又感动又内疚,他低估了自己在宫应弦心中的份量,他总以为自己才是那个用情更多、付出更多、包容更多的人,没想到宫应弦也可以为了救他而奋不顾身,他知道,哪怕宫应弦一辈子都不会回应他那份不同寻常的喜欢,这个人也永远都会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宫应弦闭上了眼睛,心湖平静无波,任燚的怀抱让他觉得,他处于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也处于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还疼不疼。”任燚难受地说道。

“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除了火,我什么也不怕。”宫应弦有些执拗地说。

任燚咬了咬下唇,艰涩地说:“你干嘛要救我。”

“废话。”宫应弦将脸埋进任燚颈窝,双手也无意识地抱住了任燚的腰,贴得越近,便越能获取安全感。他想着他怀里的人安然无恙,只是受这一点伤,未免太值得了。

“我让你听我命令的,谁准你擅自行动的。”任燚小声说。

“我听了,但这些石头不听。”

“我是消防战士,这种时候都是我耍帅,干嘛抢我风头。”

“我是警察,我的职责是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你也不例外。”

“那你救我只是因为我是‘人民’啊。”任燚悄悄抬起了手,他不敢抱,怕显得太暧昧,只能落在了宫应弦的背上,用掌心轻轻摩挲着。

宫应弦顿时像只猫一样舒展了一下身体,认真地说,“不止,你是我的朋友。”

任燚也不知该喜该忧,他多希望他们不止是朋友,他多希望这个拥抱不只是因为宫应弦受伤了,他多希望他可以亲吻宫应弦,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宫应弦自己的喜爱之情。

他原本打算,永远将这个秘密埋在心里,爱本来就不是必须得到与占有,爱可以只是付出,只要宫应弦过得好,他怎么样都好。

可是这个时刻不一样了,他们有可能会死在这儿,他们有可能再也看不到外面的天光,如果这是他仅剩的时间,他是否应该向宫应弦坦白?

宫应弦低声道:“氧气,越来越少了。”

“嗯。”任燚也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

燃烧和逼仄的空间不仅仅消耗了氧气,还产生了一氧化碳,他们的防毒面具刚刚就砸破了,此时俩人都有些头晕、恶心,这是一氧化碳中毒的前期征兆。

他们还能撑多久?二十分钟?半小时?一个小时?

不可能再久了,如果短时间内不能得救,他们有好几种死法。

任燚懊悔不已:“我不该让你进来。”

“是我自己要进来的,跟你无关。”宫应弦的口吻一直很平静,“放心,我们不会死的。如果老天爷要收我,不会让我活到现在,你也一样。时间上还有那么多恶人在逍遥法外,我们不会死在这里。”

任燚用力换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可他心中的那个声音还在不住地呢喃,万一呢,万一呢,你要带着秘密与遗憾离开吗?他张了张嘴,迟疑地叫了一声:“应弦,问你个问题。”

“嗯?”

“你……你喜欢邱队长吗?”

“喜欢。”宫应弦没有犹豫地说道。

任燚沉默了一下,不死心地又问道:“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吗?”

“不是。”宫应弦道,“她是我姐姐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姐姐。”

任燚的心情很复杂,竟完全没有意料之中的欣喜。像邱言那样,又漂亮,又聪明,又与宫应弦有深切羁绊的人,尚且不能让宫应弦动心,那别人——尤其是他——又有什么可以期待的?

“你问这干嘛?”宫应弦好奇道,他脑中灵光一闪,皱眉道,“难道你喜欢她?”他的语气沉了下来。

“怎么会,不是。”任燚忙道。

“追求言姐的人太多了,我以为你……”宫应弦口气稍缓,“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

“……那就好,你不准喜欢言姐。”

“为什么?”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你问为什么干什么。”

“好奇不行吗。”

“不准就是不准。”宫应弦轻哼一声,没好气道,“你问这些到底要干嘛。”

“我们要保持清醒,只能聊天。”任燚又道,“那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吗?爱情那种喜欢。”

“没有,我认为,如果真的有那个人,我必须不排斥她的身体,又要和她有心灵的贯通。目前只有言姐能做到,但我对她不是那样的感情。”

任燚差点冲口问出一句“那我呢?”

“而且,爱情是没有用的东西。”宫应弦果断地做出了结论。

任燚张开嘴,想说点什么,但又堵在喉间说不出口,同时,大脑愈发晕眩起来,神智也开始有些模糊。

宫应弦趴在任燚身上,亦是昏昏欲睡。

任燚突然警醒了几分,他晃了晃宫应弦:“不要睡觉,绝对不能睡觉,咱们继续聊天。”

宫应弦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好,好。”

任燚拿起对讲,还没说话,就听着墙的那一面传来窸窣之声,他虚弱地叫道,“我们在这里,在这里!”

“任队,你们坚持住,马上救你们出来。”

是孙定义的声音。

“我们氧气不够了,能不能伸一条水管进来。”

“我们试试。”

由于大脑缺氧,俩人的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过了一会儿,一墙之隔的外面动静越来越大,他们不停地商量着什么,最后,有一根细细的水管从石块的缝隙里怼进了一小截。

“任队,能看到吗?”

任燚用手电照了照:“看到了!”他伸长了胳膊去够,却根本够不着。

“我来。”宫应弦身上已经乏力,但还是强撑着向前,他整个身体都是在蹭着任燚的身体往前挪。

俩人原本只是上身贴在一起,宫应弦这样一番挪动,整个人都叠在了任燚身上,任燚顿时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隔着衣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宫应弦。

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他用尽平生所有的定力希望自己能冷静,可他根本干不过自己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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