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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12)

呜呜呜……尔奇假哭:“我这都是被谁连累的啊!”

亚鱼狂汗一把,转身去找药箱,尔奇看那忙忙碌碌的身影,不自觉嘴角向上弯,受了伤还有人为你料理,已经是很幸福的时光了,不笑,难道还要哭吗?

好在亚鱼平日里打架像吃饭喝水,家中装备十全,久病成良医。只不过这一次尔奇全身都是伤,简直无从下手,索性就整瓶的跌打酒都倒了出来,空气里顿时弥漫起浓烈的酒气与苦涩的药味。

“诶?”手指触到尔奇胸前一条纠结的深长伤痕,亚鱼惊叹了一声:“怎么弄的?”

“是刀伤。”这里的光线有些暗,空气有些闷,拌和着跌打酒的药味,尔奇不自觉有些恍惚,思绪回到记忆的某一个瞬间,声音开始变得幽暗而低哑,像是从岁月的洪荒中远远而来。

应该是在东南亚吧!被一个朋友出卖,华仔带了一帮人找上门来,虽然侥幸逃脱了却被一刀砍中胸口……再后来独自躲在海边的一个废弃的木屋里养伤,南亚的空气潮湿而闷热,伤口时时被汗水浸渍,不断感染,反反复复,最终化为丑陋的疤痕。

本以为要活不下去了,是真的以为这一次要活不下去了,炎症带来持续不断的高温,整个人神志恍惚,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曾经经历过的人和事,一帧帧从眼前滑过:爸爸,琛哥,永华……熟悉却又陌生。

尔奇用偶尔的清醒在想:如果在下一秒,他的生命在人间蒸发,可会有人为他哭泣?而时常来不及思索完这个问题,便已扑入下一个深渊。

死亡是真相,突破虚假的繁荣,在那一刻他突然明白,时间如指缝之间的雨水滑落无法停止,而生命并不如人们想像的那般珍贵而重要,它非常真实并且脆弱,可以轻易的死去,了无痕迹!

正是在这一刻,尔奇发现,人们其实并不拥有控制生命的权利,这是无知的狂妄。

每多人在死里逃生之后都会将奇迹归功于意志力,尔奇虽然活下来了,然而在当时他却并不在乎。他的人生路走过23年,回头望,竟没有太多的留恋,也就不会恐惧。死了便死了,活着便活着,生亦何欢,生亦何惧,他随意的游走于生与死的边缘,摇摆不定。

或者是伤得还不够重,或者是一贯的好体格,又或者是上帝感觉还不必结束……总之他毫无理由的活下来,靠着几块饼干,很少的一点淡水,以及,几片阿司匹林。

当高烧退去,神志一点一点清明,他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微咸而粘滞,一如那些死亡的动物。挣扎着爬到门边,伸手推去,阳光扑面而来,尔奇在一瞬间被感动,泪流满面。

如果你曾经死过一次!

如果你曾经死过一次,便会发现过去执着的很多事,其实并不重要。

临近赤道线的烈日似一种洗礼,尔奇看到自己身体里有些东西被蒸发掉,变得洁净而透明,宛如新生。

前一世,全部抛弃,都无所谓,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早点死去。

而这一世,想要自由,并且,寻找爱!

后来,一个住在海边鱼村的小女孩发现了他,尔奇以为这会是另一个结束,却想不到成为新的开始。

她会在每天落日之前给他送来一碗鱼粥,尔奇躺在木屋的角落,听她赤脚踩过木质的台阶,在海风中的腐坏的木料发出轻微的吱咯声,心跳如撞鹿。

他们用最简单的马来语交谈,说‘谢谢’和‘你好’然后长久的微笑,尔奇送给她海边拾到的最美丽的贝壳,看着她小小脸庞笑得皱起来,似一朵花。

尔奇不知道当这小女孩长大后是否还会记得他这个潦倒而脏乱的朋友,而他却会永远的记住她,因为她的善良让他在最绝望的日子里触摸到爱的轮廓。

再后来他离开了那片海离开马来西亚,其实如果可以他并不介意永远这片湛蓝中生活下去。学习出海和打鱼,用曾经编织柔曼长发的修长手指编织鱼网,疲惫时躺在沙滩上享受清爽的海风。

然而,很可惜,他并不拥有这种幸福的权利!

当他又一次活过来,他便又一次开始面对继续活下去的压力。

马来西亚是一个太危险的地方,而他也无力保护一个美丽而娇脆的生命。

“告诉我一个秘密好吗?”尔奇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喉结缓缓的滑动:“然后,我就可以告诉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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