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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沙洲冷(7)

手指试探着伸出来,很想去触摸那张寒玉似的脸,到最后,还是放弃。那双眼睛,如冰魄,怔怔的盯着他,有无限的哀恸与苍凉。

是在怪他不该出现吗?已经放弃的人,是不该再出现来打扰别人的生活的,他说:我可从未求过你救我……是责怪吗?怪‘他’自作主张,从不顾及他的处境与立场,他的生活又被自己搅乱了吧!

之谦仰起脸来往上看,他真的瘦多了,原本下巴就尖,如今脸小得只怕是用自己的手都捂得牢。沾湿的月白深衣略微有些透明,显出锁骨的轮廓。之谦清楚的记得,当年的他,身体有完美的线条,皮肤是好看的麦色,每每让他心动羡慕不已。

然而变化最大的是眼睛,曾经清透到不见半点萦绊的目光,如今盛满浓到化不开的郁……是他的错吗?如果不是他,王景彻,便永远是滑过这世界的风,骄傲,随性,无牵无挂,自由自在!

何之谦自己也记不清究竟是怎么回到家里去的。风大,外裳已经吹得半干了,内里却还是湿的,包裹着冰凉如死的身体,一步步走过,在泥地上留下一个个淡淡的印。

青青吓了一大跳,忙不迭的催促厨房去烧水,之谦却像是傻了,木呆呆的任她摆弄。

“怎么样?水有没有太热?”

不出声,之谦只僵硬的摇了摇头,水气氲氤着扑上来,却熏不出去脸颊上的苍白。青青看到他指间有血色洇出来,用力掰开却见掌心已被指甲刺得血肉模糊。

“怎么会搞成这样!?”

“不知道!”之谦茫茫然抬起头,又摇一摇,他说不知道!

青青回过脸去,眼泪一滴滴落在湖蓝绉纱的裙上。

一直泡到全身的皮肤都发白皱缩才醒过神来,一个人卷在被子里,抱膝缩在床角。好在青青善解人意,也不来烦他,就由他这么着独坐到天明。

再后来便生病了,来势汹汹的发烧,全身上下有如火炭,青青汲了井水来,将汗巾沾湿敷在他的额上降温。

之谦烧得眼眶发红,神志却是清醒的,一手执了她的腕,道:“那日的事……”

青青不敢看他,只低了头:“那日的事,那日便了了,如今还提出来做什么!”

之谦默然。

第6章

王景彻是一贯拿白眼相向的人,如今没来由的有个人竟得他青眼有加,自然,大家都疑惑了。

那个叫何之谦的,论人品,不见出挑;论文才,未列经传;论家世,更是不知要排到什么地方去,唯一还拿得出手的便是相貌了,只是男人,做为男人……开始时还忌惮着景彻不敢多做置评,再后来眼见着王家别院里再无什么动静,一下子都炸了锅。

本来一个男人拿当给别的男人上,就该死;如果一个男人想拿当给男人上而失败了,反被看出来,那是双料的淫恶,直是十恶不赦的罪名,就连骂,也是要有一定的架式的。需斜睨着眼,压低了嗓子,先絮絮的说一阵,试探着打听对方知道了没有,知道了多少,然后发现原来都是同道中人,爽性又开诚布公,打开天窗说亮话,拍着腿感慨一番。

幸而之谦住得僻远,村夫野妇传不来如此风雅的是非,倒省下青青不少治家的麻烦,只是偶尔遇上早年闺阁里的姊妹相会,却总有人似有若无的提及,也只得佯装不知,回过头去,硬生生咬碎满口银牙。

王铭彦前些日子一直出门在外,回来的时候已是满城风雨,哪里还坐得住,招了辆马车便寻过来了。

这等桃色是非搁在什么人身上都好信,只有之谦,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何家的府第能有多深,铭彦冲得急,几步便冲进了书房去,之谦来不及收拾,当年景彻留下的那幅字便尽数落在了铭彦眼里。

“这字!是王景彻的笔墨啊!”铭彦大吃一惊,这几个句子,近日里在城中流传甚广,只可惜是都是单句,曾有人出黄金百两买齐四个单条,想裱成一幅整的,却无奈有价无市,如今竟让他在之谦家中看到一纸齐全的,而且是完完整整原本写就写在一起的。

“这字,是我写的!”之谦淡淡看他一眼,不动声色。

“怎么可能!”铭彦拿过来细看,这字他曾在别人那里看到过,当时做好做歹的借了来,自然是看得十分仔细经心,只差没将眼珠子缝到字上去,一点点细微的运笔都是烂熟于心,现在他手上这幅,一分儿不差,就是王景彻的亲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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