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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乖(56)

作者: 钟敬言 阅读记录

“我养出来的神经病,除了我,还有谁要呢?”

第29章

爱这种东西对许招娣而言,就像橱窗里的奢侈品,没见过,自然就不惦念。

许娘对她极其一般,怀不容易生也不容易,一趟趟惊心动魄的鬼门关下来,结果是个女儿。

许招娣出生那天,许父跑到一处山头气得三天没回,一回来噼里啪啦摔桌子砸凳子,燥得家里没片刻安宁。隐隐得,连带许娘看她都带有仇人的恨意。

“如果不是你,家里会成这样!”

“我怀你那会儿肚子大得跟球一样,还要天天东躲西藏,为了生你差点半条命都送上。你就是我前世的冤家,这辈子特地投到我肚子里让我生活不痛快。”

许娘骂人的时候,从来只挑最脏的句子骂,说她是小娼//妇,臭瘪//三,迟早要出去烂掉。生活的不幸需要一个可视化能够去怨恨的投影,许娘不幸的投影就是许招娣。

许招娣以为父母亲情就是这样。

直至五岁那年幺弟出生,家里办酒热闹红火了三天三夜,许父和许娘把徐振邦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摔。

她才知道,原来爱是这样,也才知道她的父母并不爱她。

爱是橱窗里的奢侈品,她既然见到,就自然惦念。

许招娣渴望在生病时,许娘能坐在床边嘘寒问暖,为孩子烧得发疼,而自己无能为力偷偷抹泪;许招娣也渴望半夜离家未归,父母急得漫山遍野去找去寻……

后来长大,她逐渐认清自己的渴望是没法实现的幻想,渐渐地也对父母失了心。

她开始想要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孩子,最好还是个女孩,她们是彼此血脉里的唯一,她可以拥有来自女儿最完全最纯粹的爱。

考上大学,跟家中决裂,外面的世界热闹又嘈杂,许招娣居于其中,如浮萍随波,她牢牢在经过的每一处留下痕迹,只为了能给生存扎根。

再然后认识李潇,两人自然地相恋结婚。许招娣对婚姻从不抱有期待。她小时候经历的农村荒唐事太多,隔壁村隔壁组甚至隔壁屋,男人出轨女人跳河,老掉牙的家常故事见多就不算奇怪。

刚开始还掉几滴眼泪叹可怜,到最后一颗心肠也是磨硬,毕竟婚姻总归那样,越求个安稳越没安稳。

女儿的出生填补了她生命的空白,但糟糕的是,她需要跟李潇分享孩子。

许招娣前后想了很多,甚至把要不要和丈夫离婚归入自己的考虑范围,但左右考量到月寒以后的生活,她还是决定将这个计划先行搁置。

李潇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男人,他忠诚且忙于工作,不擅长跟孩子交流,甚至对着女儿挤出一个笑脸都生硬干巴。

许招娣终于不用担心谁会抢走她的孩子。

等李月寒稍微大了点,许招娣会有意识地将女儿和丈夫隔开。

然而孩子越大,那种难以掌控之感就越是强烈,许招娣渐渐能感受到李月寒对她的厌恶,但又不得不妥协去爱的无力。

许招娣知道,孩子已习惯了被掌控,也习惯了去占有。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爱。

她们本该这样相互拉扯,带着怨和独占欲一直纠缠下去。

但许父的突然去世,让许招娣的生活开出了一条岔子,她开始追思回忆,恍然想起许多被自己错漏的过往。

她在李月寒身上不断索求的情感,最初始的源头和最开始底色,名字都叫父母。

许招娣原本破碎了一块,但过往模糊的记忆将破碎填补,也许是顿悟,又或者是另外一种感慨,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抓着过去的苦难不放,斯人既已去,就该更加珍惜眼前人。

当她在决定跟许家和解,恢复走动的同时,也在不断减少对女儿的关注。

许招娣能感受到李月寒的痛苦。

母女连心,许招娣本该感到多少难受,但心底却又隐隐腾出一股喜悦——李月寒正因为自己而痛苦。

她是被人爱着的。

这种喜悦是不对的。

李月寒从家出来以后,没直接回到公寓,而是换了个方向漫步踱到江边广场。

风很大很凉,带着江水的湿意吹佛到脸上。

李月寒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晚上九点三十五分,难怪周围冷清四处无人。

她忽然动了酒瘾,抬腿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几罐青岛啤酒,店员给她扯下一个材质粗廉的塑料袋,拎在手里的时候,李月寒总担心要破。

她随便找了个临江的长椅坐下,刚巧旁边有个垃圾桶,零食袋塑料瓶和卫生纸,绿色可回收垃圾桶里装满了就往不可回收的垃圾桶里塞。

江边广场这些年也做不了少市容市貌的改造,路灯特地换成长条柱子形,托底镂空,刻菱形样式,锈蓝色的铁柱明显隔三差五需要上一次漆,灯管外面的铁柱子罩了层白色透明塑料壳,灯光柔柔,过滤掉了一层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