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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升沉(265)

作者: 落淮 阅读记录

尾音的好不好,近乎哀求。

年却清的狠心终是没打过心软,他没有再转身,只点了一下头。

若不是世事难料,沧海桑田,这一天若放在许多年以前,年却清会以为,在他十七岁的前一天,他应已经愉快地坐在屋里和尉迟宿一起收拾外出历练的行李了。

他们大约还能有说有笑,能在夜晚不问时间地闲谈,大约还能……无所顾忌地以床挤为理由相拥。而不像如今同床也只是相背着,或者朝着同一个方向。年却清和白宿,都再也没在夜里看过对方的脸。

一张偌大的床,各居一方。仿佛隔着楚河汉界,如阻沧海。

.

翌日清晨,天亮了才不过几分,白宿和年却清便醒了——又或许是一夜无眠,只在方至卯时之时,白宿向白扶交代过此事,便御剑带年却清离开了北河。

空气是淡淡的潮气,迎面吹过来,是年却清两年不曾吹过的,外面的风。

两个人只御着一把剑,年却清的剑在腰间配着,他什么都没说,算是默许,两个人就不得已地靠的很近,白宿微一犹豫,回手握住了年却清的手腕。

从前,昔州围猎,尉迟宿不过昏迷了一个时辰,再醒来年却清就不见了。

之后他漫长的失踪、失踪,尉迟宿御着剑在来回的路上反反复复找着,终是无果。

他的定灵珠丢了,他的剑也不在身上佩着,尉迟宿是那样自责而难过,又心急如焚想向他解释自己的事。——那几个人叫他白宿叫的那样大声,年却清一定是听见了。

可年却清就宛如人间蒸发,忽然就没有了踪迹,留尉迟宿一个人心焦而内疚,苦苦寻找。

那时候他就发誓,若能寻年却清回来,不问年家受创如何,死伤如何,年却清都必须毫发无损地活着。

没有人可以伤害他分毫。

白宿其人,言出必行,侠骨柔情。

尤其是为了他的年却清。

年却清被他握住手腕时下意识地要将他甩开,但忽然低头看见那深不可测的陆地,那半空中下坠的绝望就忽的袭来,叫他忆起往事,停了动作。

之后他别过头去,无言。

白宿并不知要去什么地方,就迎着风一昧向南行,路上经过大大小小的城城镇镇,他问年却清去哪,年却清道:“随便吧。”

白宿便在那处落了剑,剑落之处,是一片荒野。

将冬,北风卷地,四处是枯黄的草色。

枯草很密也很长,放眼望去,尽是萧瑟的凄凉之景。

无尽的野草、野草。

疯长成一片荒野,秋落冬来又成荒枯,也不知这是在预示着什么。

白宿始终握着年却清的手腕,他没反对,白宿便没松。

不过面对这荒野上的风,两个人也只是换了地方沉默。

直到年却清开口:“这些年你有见过姜冬沉吗。”

白宿道:“不曾。”之后又问,“怎么了?”

年却清面色平静,只道:“季节总会影响人的心情,我兄长离世也快两年了,如今初冬将至,我想知道他过得如何。”

年却清是好奇,如果把他和白宿如今的关系放在年却升身上,他会怎么处理。

可他想或许也是无果。

年却清心中日日夜夜都转着四个魔咒般的字——不得善终。

便是他们本应有一片冰心在玉壶,奈何抵不过世事难料,浮世升沉,明明是透彻如清溪的两份感情,终只会被许多不得已侵蚀地污浊不堪,烂透根底,之后各自走散,再不相逢。

不得善终。

白宿没有回答年却清有关于姜冬沉的那个提问,年却清也不指望他回答,只道:“换个地方走走,这儿看得我心烦。”

于是他们就去了最近的城镇,找了家客栈用膳。白宿知他对吃什么一向漠不关心,还是出言试探道:“这里有桂花糕。”

年却清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不问是什么季节,桂花时令不时令,若他知道膳房里有,就一定会拿回来几块到尉迟宿房间去,和他一起捡着饭后换口味的时候吃了,会很开心。

年却清心中正胡思乱想着,闻言看了白宿一眼,脱口而出地不善道:“活都活成这样了,吃什么甜的。”

但白宿像个执拗的小孩子,执意上了一盘桂花糕来。年却清却一口没吃,皱了眉道:“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人和人的牵绊尚且抵不过沧海桑田,口味又怎么不会变,我不喜欢吃甜的。”

可他喜欢,尉迟宿才到年家的时候年却清不过八岁,吃东西就总贪甜,还险些把牙坏了。

如今也是,在白家用膳时,一桌子菜摆上来,他总是下意识去找最甜的那个。

只是他嘴硬罢了。

付钱的时候,白宿叫年却清一个人在座位等他,他便独自去了柜台,向老板娘小声道:“一会儿我付你三倍的价钱,我来问你,你便只说只有一个单人间,再说此地客栈难找,劝我们留宿于此,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