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60)
袋子里面两个面包还没拆开吃过,她抽出一个撕开包装。一股奶香味扑鼻而来,程珂还真有点饿了。
季晓川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程珂咬着简陋的面包,右手袋子里放着两瓶还未拆封过的矿泉水。
抬着头站在说明牌下,安静地看着。
意识到她出来,她转过头,将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中,然后把塑料袋扔进身侧的垃圾桶。
“去仙人顶吧。”她垂了下眼,低声说。
季晓川愣住了,看着她,“什么?”
“来都来了,不上去看看挺可惜的。”
季晓川以为程珂不愿再往上走,心里已经想好看完剩下两个景点,就和她下山了。
他张张嘴,问:“吃得消么?”
“和训练比起来也不算太累。”
程珂再次抬头看指示牌,顺着箭头的方向往左侧看过去,“入口在那,走么。”
季晓川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说:“那条路很陡,东西我来拿,你多看路。”
这条路确实很难走,狭窄陡峭,几乎没有可以搭手的地方。
季晓川将她那瓶水也拎着,程珂双手空空的,更没有负担。
“应该买两根登山棍的。”程珂后知后觉,喃喃道。视线在周围的树丛里寻找,看能不能找到一根树枝当支撑。
季晓川说:“慢慢走吧,我在后面。”
听到这句话,像是很理所当然的理由一样,程珂放弃了寻找支撑的念头。她知道,就算摔了,身后的季晓川一定会扶住她。
这是一种很不容易的认知,这世上一个人要相信一个人,太难了。
可偏偏程珂信了,信身后这个沉默、做的远比说的多的男人。
仙人顶海拔一千五百多米,往上的小路两侧粗树不再,更多的是形形色色的各种珍贵木材。
程珂和季晓川登上了顶峰,转头往下看,高峰峻岭,重峦叠翠。山风吹过,掀起绿浪丛丛。再远些相对矗立着的山峰云雾缭绕,雾霭蒙蒙仿似人间仙境。
程珂看着看前这副美景,浑身发麻,只觉天地之大,自身是如此渺小。
她想起许多很少再想起的事,大的小的,几岁的时候,十几岁的时候,一瞬间涌进脑中。
“你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程珂?哪个珂。”
“你是谁?”
“我吗?我是这里最大的人。”
“我要跟着你。”
“跟着我,你想要什么?”
“身份。”
“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能得到什么?”
“忠心。”
“什么?”男人缓缓靠近,盯着她的眼睛。
“忠心,我这辈子都能给你。”
——那些不曾遗忘却不愿主动想起的画面,锐利散乱地充斥在一起。程珂猛然发现,眼眶湿润了。那些挣扎在黑暗里的过去,撕开了一道淋漓的伤口。
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必须清醒。
只有清醒,才能不回头。
程珂紧握着的手,忽然松开了。
不会有了,没有束缚,肆意而活的那刻。
“季晓川。”空气湿润,让人看不出她眼眶里的水汽,“回杭州去。”
山鸟嘶鸣,云雾慢慢散开,一道光从裂缝里照下来。
程珂转过头看向他,“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到这里,就够了。”
终点到了,也就意味着结束。
列车到了站,素不相识的旅人纷纷下车,往左往右,几乎都不可能再次相遇。
他们所有拥有的,仅仅那一段,只有那一段旅程。
“程珂。”季晓川呼吸急促,整个人瞬间败了下来。
程珂就那样踮起脚,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像是用尽了此生的力气,克制着不让语气颤抖,“什么都变不了,季晓川,你和我——没有可能的。”
季晓川低着头,她故作冷漠,假装无情。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却出卖了她,水润一片暗潮汹涌。
“程珂。”
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什么也也无法拥有。
他自私地痛恨这个世界,为什么就他贫穷,不止贫穷,甚至连可以堂堂正正面对她的机会都没有。
程珂深深吸了口气,看着他的眼睛,“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不是什么好人。季晓川,忘掉一切,忘掉我们。”
她松开手,再没回头地沿着来路往回走。
季晓川看着她的背影,心酸难耐。所有的苦闷,无力纠缠成一声低低的嘶吼。他弯下腰,双手捂住了脸。
良久良久,都没动。
上山难,下山易,原本漫长艰难的时光仿似流水匆匆转瞬即逝。
小巴车在蜿蜒的平路上飞驰,季晓川和程珂一左一右地各自靠窗坐着。
谁也没看谁。
就像从未相识的两个人。
当那座四方的售票中心的建筑映入眼帘,程珂平静的眼睛终于掀起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