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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麻子(25)

梁景笙没忍住,嗤嗤笑,笑声没掩住,给人听着,笑着的弯眼睛对上陌生的一张男娃娃脸,戴眼镜儿,镜框里的圆眼睛讷讷,像只呆头鹅。梁景笙给逮住也不怕,大大方方隔着假山问人:“你们的国文先生真有这么凶哩?”

哗啦啦,长衫摆子擦过长衫摆子,一伙儿男娃娃,全从假山后头过来了,气势汹汹的,眼神全落在梁景笙身上。三个丫头胆小,跟三只耗子样儿,溜到梁景笙身后探头探脑,瞧他们瞧自个儿姨奶奶,作纸老虎模样:“你们!你们不许瞧哩,这是我家四姨奶奶!”

这群男娃娃有五六个,给大梅丫头一唬弄,倒怯起来,却也还敢偷瞧人,梁景笙本来就是男娃娃,不怕他们瞧,走近几步又问:“你们国文先生真是山羊长脸子嚜?”他们哪敢认,在背后说先生的话说,还给人听了去,个个都不答话。

他们耗着,顾招怀从正厅出来,人没走近,声儿先到:“四丫头。”音儿一落,大梅丫头忙扯他袖口,“姨奶奶,当家的叫呐。”梁景笙扭头,手先给攥住。顾麻子这个名头响亮,唬住五六个年轻男娃娃绰绰有余,他光站着啥也不干,便能叫人惧,当下是个个都溜了,扎进交好的女同学堆里。

顾麻子想说话,给梁景笙截了先,“当家的,我也想瞧秋二小姐,你瞧过没,指给我瞅瞅。”

顾麻子瞧他颈子,答非所问:“妈子给你遮啦?颈子那儿。”他不提梁景笙不想,一提手心便给挨了打,气鼓鼓的,他仰着脑袋,“往后不给你亲哩,咋能亲得那么重,拿粉给搽了才遮住哩。”

他不臊不急,“往后亲在衣裳里头,谁也瞧不着。”梁景笙拿肘弯弄他,“不给亲,衣裳里头也不让,你话全哄人的!”眼睛在院里丫头扎堆的地方瞧,音儿又软下来:“当家的,你快指给我瞧瞧哩。”

“咋能指,这么明面儿,偷偷的,我让你往哪儿瞧,你就往哪儿瞧,准能瞧着。”

“嗳。”他笑,俩人跟闹着玩儿样,一步步朝正厅块儿走。

学生爱时兴,院子里头留他们吃中饭,吃过个个儿嚷要去看电影,还要去爬山、游湖,嗳哟花样儿多得不得了。顾麻子让管家去账上支钱给他们买圆电影票,大奶奶则催着顾世炎跟他们一块去。

昨儿夜里梁景笙给顾招怀闹得晚,应付完上午这茬事儿,午后日头落在窗沿边,躺着昏昏的要眯上眼。连顾麻子来搂他也没挣,软声唤他:“当家的。”

“那群男娃娃。”顾麻子腆着张脸,按捺不住酸溜溜一颗心:“你同他们说话哩?”

梁景笙笑,扭头拱他胸口,“你不晓得他们,顶……顾招怀心提到嗓子眼,僵着声儿:“他们咋样坏?”这群小兔崽子,难不成摸了梁景笙的手?

“他们背后说国文先生是山羊长脸子哩。”他睁开眼睛,迷糊着往顾招怀颈窝里凑:“山羊长脸子,那得多丑哩。当家的,你说学堂先生真像他们说的,凶巴巴的?”

“玉容从前请过识字先生,我让进宅子里头教你认字,你自个儿瞧凶不凶哩。”玉容是三奶奶那小丫头片子,最懒嚜,上学堂不算,还得请先生到宅子里教,不然年年留级不让升!

“我学字给你写信,你要嚜?”

“要,你给我写,我全都好好收着,搁到岭子那间屋里,和满屋子的大洋放一块儿!”

梁景笙睡意渐散了,搁床上坐起来,笑着问他:“你真有一屋子大洋哩?”

“真有!还有好几箱子的獐子皮,可值钱哩!”顾招怀瞧他,心里头软,“赶哪天儿我带你上岭子,全拿回屋里,给你保管着。”

“那我每年这时候,都拿出来晒晒,卷着暖日头,好好放进橱子里,一片也不让耗子咬坏。”

“嗳。”

他跟小娃娃似的邀宠,如愿以偿,几箱獐子皮换新主儿。

第20章

后头宅子里还有过几回这样儿的,但邀来的男女同学愈少。近来的一回,便只有两人,秋二小姐和许行长家幺女儿,明眼人一瞧便明白嘛,主意儿在秋二小姐身上呐。再往后便只有顾世炎同二小姐了,约着吃饭、看电影,样样儿都清楚着,谈朋友哩。

皖城的冬天不算冷,顶冷的时候不过飘一层薄雪。十二月二十,顾招怀同大奶奶一块儿,到秋家下聘。后院花厅四面儿的薄帘子给放下了,梁景笙搁麻将桌子上练字呐,玉容这小丫头本和他一块儿练,巷子尾盛家的小丫头一寻她玩,心便作鸟儿飞了!凳子上长针——坐不住!给三奶奶教训两句,顶着红鼻子让妈子带着玩去了。

二奶奶来东西不爽利,搂着个暖水袋子,正倚着烟儿肩,疼得眼眶都红喽,烟儿正给她揉,安慰她:“这月咋能疼这样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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