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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辉(13)

可很快舒阑珊又把这个念头压下了。

毕竟对于赵世禛而言,要杀一个舒阑珊,没必要大费周章地找什么借口,只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何况若真的想她死,刚才就没有必要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把她救下来。

舒阑珊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赵世禛的目光仍是不离她身上。

这大概就是人不可貌相吗?刚才那些惊世骇俗的话他从别的地方别人口中是万万听不到的。

当然起源是最先他给这个舒监造下了套。

赵世禛瞥着她因为下跪俯身而露出的一截极为纤细白腻的脖颈,有些头发丝略显凌乱地在颈间缠绕,看着毛茸茸的。

距离这样近,赵世禛不免又发现她的肩头很窄,大概只有自己一半宽,因为方才躲避杀手弄的衣衫微微散开,大有弱不胜衣之感。

真的……没有什么男儿气啊,反而引得人想要去保护她似的。

可她之前明明差点把那两个刺客玩弄于股掌之上,若不是因此成功拖延了时间,就算他有心追来,面对的也只有舒监造的尸体而已。

车驾往太平镇的方向缓缓返回。

西窗放弃乘车,跟飞雪等一起骑马而行,且走且努力往赵世禛的马车打量。

飞雪问:“你只管看个什么?”

西窗欲言又止,可却又实在忍不住,便说道:“我只是有些不懂,怎么主子居然对舒监造如此破例?”

飞雪道:“之前你不也是很殷勤地帮人家看伤上药么?昨儿还在主子面前替他说好话,我还不懂呢。”

昨儿舒阑珊送了西窗那只布做的驴子后,西窗的心就软了,此后趁着给赵世禛奉茶的机会,就夸舒阑珊心细可靠,其实无非是因为他怕赵世禛想除掉舒阑珊,所以故意给她疏通而已。

其实他明明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意坚定,一旦下定决心很少更改,自己贸然多嘴说情,反而会惹祸上身。

可他就是忍不住,就算冒险也要替那个人说情。

“那个不一样!”西窗脸红耳赤,忙辩解,“我跟舒监造之间,跟咱们主子和他之间怎么能比?就像是他能上我的车,可主子的车……你知道主子一向好洁,连姐姐这样干净的人也都不得而入呢,何况是他?”

舒阑珊衣衫不整,身上各处有伤,头上甚至还有些许草屑,西窗百思不解,怎么赵世禛可以允许他上车。

飞雪的眸色也有些复杂。

昨晚上赵世禛安歇后不久,外头高歌便命人密报,说是有人意欲对舒阑珊不利。

赵世禛听后沉默良久,旋即叫准备车驾往太平镇。

那时候飞雪就猜到了他的心意。

伺候更衣的时候飞雪试探着问:“主子……不想那个舒阑珊死?”

赵世禛起初没有回答,过了会才说道:“我若要他死,自然是容易的,可我不许他死,他就不能死在别人手上。”

这自然是个解释。

飞雪有些为难,却仍忠心耿耿地:“可、如果那个舒阑珊以后跟杨时毅勾结起来……”

“他不敢。”这是赵世禛的回答。

赵世禛明知道那些杀手是谁派来的,明知道这样做更会得罪东宫,却还是如此选择了保护这个舒阑珊。

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此人?

明明才认识不久,而且这也不是主子的行事作风。

此刻西窗忽然鬼鬼祟祟地凑近过来,低低地又问:“姐姐……”

飞雪转头:“怎么了”

西窗道:“其实仔细看的话,那舒监造长的还是……挺不错,细皮嫩肉的,你说主子会不会一时之间的意乱情迷……”

“呸!”飞雪窒息,旋即呵斥:“你要死!还不闭嘴!”

西窗忙捂着嘴:“好姐姐我错了!”

半晌,飞雪才恨恨地说道:“主子不过是一时觉着新奇而已,区区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就像是只小猫小狗,随便的逗弄逗弄也就罢了,你再敢胡思乱想瞎说八道,回头我告诉富总管,看他怎么治你。”

西窗急忙求饶。

舒阑珊起初觉着西窗那辆车已经算是上乘,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蹭到荣王殿下的王驾。

最初她很紧张,一头钻到赵世禛言语设下的圈套里,可赵世禛似乎并没有杀意。

弄清楚这个后,心暂时可以安稳,又因为绝早赶路且受了惊吓,不免困倦袭来。

起初她还硬撑着只管瞌睡,但车内很是安静,马车轻微的摇晃又放大了她的睡意,舒阑珊终于睡了过去。

在睡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豆蔻之初,少女们结伴入了学堂,衣香鬓影,莺声燕语。在她面前,所有人散开,露出坐在窗边的一道身影。

旁边有人介绍:“这是瑞国公府的三小姐,闺名适汝。”

她看见郑适汝缓缓回眸,许多人中,却正跟她四目相对。

后来两人熟稔,她想起初次听见郑适汝的闺名,便咬着对方耳朵说:“你有没有字?”

“什么字?”郑适汝知道她向来古灵精怪,只怕是话中自有玄机,便仍是气定神闲地问。

她笑说:“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就像是苏轼字子瞻,陆游字放翁,你的呢?”

“我不过是女子而已,要什么字?”

“我却有一个极合适你的,你要不要听?”

郑适汝在她眼里看到熟悉的狡黠:“哦?是什么?”

她笑:“就叫——宜尔。你觉着怎么样?”

“宜尔?”郑适汝略一忖度,脸颊上多了一丝红云,“哼,早知道你又来捉弄人。”

她知道郑适汝通古博今是个才女,自然一想就明白自己给她起这个字的用意,不由大笑:“我哪里捉弄你了,你的闺名‘适汝’,适是合适的意思,汝就是你,自然就是很可人之意,岂不就是‘宜尔’,诗经上说,‘宜尔家室,乐尔妻帑’,又说‘宜尔子孙,振振兮’,可不都是很好的意思吗?你还不快感谢我赐你这个好字?!”

郑适汝满面无奈,如同男人一般拱手作揖道:“那我便多谢姗妹妹赐字了。”

两人笑做一团。

往事虽然多半都泛着惨痛的血色,但到底有着难得珍贵的片段。

睡梦中舒阑珊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宜尔……”

朦胧中仿佛有人靠近自己,咻咻地有些暖意。

舒阑珊觉着不自在,扭了扭头把脸藏到肘弯里去了。

车子才到太平镇,飞雪就在外头报说:“主子,前方有人。”

自打舒阑珊离开后,但凡得闲,阿沅都会到镇子口往淳县方向的路上打量。

王鹏等巡查经过,好几次都看到她顶着西风等候的身影,未免感叹。

“偏偏是舒监造有这种福气,似老子这种顶天立地的八尺男儿,却还是光棍一条。”王鹏摸着脑袋,觉着世道太不公平了。

众巡捕嘻嘻而笑,捕快小宋道:“上次听说王媒婆给捕头你说了一个,怎么你不愿意呢?”

“放屁,是好的我能不答应吗?”

又劝阿沅:“舒监造的差事办完自然就回来了,不如且家去等候。”

正在吵闹,却见前方路上有十数道人影护着两辆马车缓缓而来,瞬间大家都停了说笑,抬头观望。

中间那辆马车远远地停住,车上有个人“滑”了下来。

王鹏才站起身来,阿沅早拉着言哥儿往前奔出了几步。

原来下车的正是舒阑珊无疑。

阿沅几乎喜极而泣,言哥儿扑上去抱着舒阑珊的手臂,紧紧地依偎在她的腿上。

王鹏也高兴起来:“舒监造你总算回来了,从你走了,你家娘子就一直在镇子口上等你。都快成望夫石了。”

忽然小宋发现舒阑珊脸颊上的伤:“舒监造你的脸怎么了?”

舒阑珊忙抬手挡了挡:“没什么,给树枝划了一下。”

王鹏也凑过去看了一阵,然后说:“这有什么大不了,要真的留了疤反而更添了几分男儿气概呢,是好事。”

捕快们笑说:“如今姑娘家不喜欢捕头你这样雄壮的,都喜欢舒监造这样清俊的呢,留疤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