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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辉(155)

这是当然了,在新婚之夜跟自己闹起来还推翻桌子导致走水的暴戾女子……能是什么好的呢。

温益卿满心的爱顾都在华珍公主身上,他有一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意念,觉着他从很久前就倾慕华珍公主了,所以能够成婚,是他的美梦成真,因此两人婚后,真真正正的是“相敬如宾”,人人称羡。

而公主在他面前也向来都是温柔体贴的,虽然是金枝玉叶,但从没有那种矜持自傲之感,不管是对待自己,还是对待他的家人。

虽然温益卿也知道,私底下有人说他的一些闲话,什么攀龙附凤之类。但他从不以为意,因为他觉着自己能娶到这样的夫人,是他的幸运,旁人的话又何足道。

可昨晚上一场大吵,让这场人人羡慕的姻缘蒙上了一层阴影。

其实公主在最初的失控之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只说是自己喝了酒,所以才失了态。

但发生的毕竟发生了,总不能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温益卿在起初的茫然之余,竭尽脑汁地回想,终于隐隐约约地想起了自己唤出的是什么。

——“姗儿。”

这个称呼对他而言毕竟是不陌生的。当初在翎海的时候就曾经脱口叫出过。

但自打回京后,服药调养,精神不像是在翎海那样恍惚,慢慢地就把那种莫名情绪压下去了。

没想到却又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

因为公主异乎寻常的情绪,他暗暗回想,终于陆陆续续的想起来,那位计小姐的闺名,似乎就是一个“姗”字,所以说自己脱口而出的应该就是她了。

可是这没有道理啊,因为温益卿觉着,自己跟计小姐之间无论是交际还是感情,都并没有到达那种可以直呼闺名的地步,而且是那样的亲密怜爱。

今日面对舒阑珊,温益卿想到翎海那次,她于堤坝上摇摇欲坠的险境,那时候他追随着赵世禛的脚步下城楼,大叫舒阑珊的名字,但是唤着唤着……居然就唤出了一声“姗儿”。

那是他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

温益卿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在那种情形下莫名地想到计小姐的名字,舒阑珊,阑珊,珊……姗儿,难道真的只是凑巧的读音相似而已?

看着那绵密无休似的春雨,温益卿缓缓叹了口气。

此刻他心中掠过一个无比怪异的念头。

是计小姐的闺名也罢了,毕竟,在拼命回想的时候,心底第一时间出现的,居然是舒阑珊的脸。

他可不是荣王殿下那样的人,也对男子没有任何兴趣。

所以,还好,姗儿……只是计小姐的闺名。

跟那个舒阑珊没有任何关系。

这日过了午后,杨时毅来到部里,召温益卿前去,问起近来他身体恢复的如何等等,温益卿一一回答。

末了杨时毅一抬手,旁边的主事官拿了一样东西,轻轻放在了温益卿跟前。

温益卿诧异道:“大人这是何意?这不是时下流行的连环弩吗?”

在他面前放着的,是一把红赤色棠梨木的弩机,弦用的是小棕索子,这种棕索比皮胶所制的要经久耐用,不怕雨,也防鼠,如今工部军器局里所造,多是这种款式。

杨时毅道:“你且细看看。”

温益卿将那把弓拿了起来细看片刻,突然一怔:“这个……跟现在工部所造供给军中以及有司衙门的不同。”

杨时毅说道:“你看出来了?”

温益卿道:“这把弩的望山像是做过改良。”

他举起来往门外瞄准了一下,肯定地说道:“不错,当时我看过军器库所造的,这把显然更高明。虽然改动不大,却极为关键。”

望山就是弩机的瞄准镜,这把经过改动,瞄准起来更快更清,在作战以及交手之中,最关键的自然是时机的快慢,就算多清楚一瞬,生死成败往往就能系于这一瞬间!

杨时毅一笑:“你再猜这把弩机是从哪里得到的?”

温益卿皱眉:“若大人不问这句话,我必以为是咱们军器局新研制出来的。”

杨时毅脸上的笑像是给寒风带走,剩下的是一抹透骨的冷:“恰恰相反,这把弩机,是之前在翎海,半路上伏击荣王殿下的人所遗留的,就是这种东西,伤了荣王殿下。”

“什么?”温益卿一震:“是贼人所留?”

杨时毅道:“还有一件更令人不寒而栗的,之前在翎海,海贼冲击翎海别邸的时候,所用的武器里,就也有这种改良过的弩机。”

温益卿的手一松,弩机几乎掉在地上。

本朝工部军器局所研制的兵器,应该是时下最先进的了,可没想到,从贼徒手中缴获的,居然比军器局更胜一筹!

这意味着什么?是工部失职还是无能?尤其是海贼往往勾结倭寇,海贼有这样的厉害兵器,那就是说倭寇们也是具备的!

岂有此理!

温益卿脸色大变,他站起身来:“大人……”

杨时毅又恢复了平日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我不是叫你来问罪的,何况要问罪也先问不到你的身上,只是告诉你有这件事而已。同时我们该想到的是,贼人手中竟有比军器局出品更高明的弩机,那么除了弩机是不是还有别的呢?不得不提防。”

“是!”温益卿的应答里头多了一丝沉重。

杨时毅道:“对了,营缮所里的安排已经妥当了吗?”

“是,早上已经吩咐了王俊跟舒阑珊。”

杨时毅点头:“你对本部如此安排,可有什么看法?”

温益卿先是摇头,又道:“莫非,杨大人如此安置,是为了历练舒阑珊吗?”

叫舒阑珊帮着代理营缮所的所正职务,自然是为了此人以后的擢升之路着想。

杨时毅脸上的笑,如同雨天的太阳,珍贵且罕见。

他说道:“不得不承认,我的这位师弟,的确有些过人之处,去翎海历练了一趟,倒像是筛出了真金,也是时候该给他铺铺路了。”

温益卿垂头不语。

杨时毅道:“就是他个人的交际圈子实在是有些复杂。不过瑕不掩瑜,而且也不是不可以给调教过来的,你就多费些心思吧。”

温益卿知道杨时毅指的是什么,“交际圈子”,首辅大人说的冠冕堂皇,实则不过是舒阑珊光顾风尘女子在先,又跟荣王殿下传出绯闻在后,如此等等不堪的情形罢了。

他真的很想告诉杨大人,自己跟舒阑珊八字不合,往往针锋相对,着实是有点儿看不过来的。

但是杨时毅显然对这位小师弟格外宽容,没有像是对待之前那位工部新秀一样远远发配了。

既然尚书大人且如此宽容,他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最后杨时毅道:“另外,军器库那边,你也要经常去督促一下,我已经下令,让他们一个月之内拿出比这个更出色的弩机!绝不能让贼人的兵器领先于工部!”

温益卿躬身领命。

虽然杨时毅并没有说什么别的,但包括温益卿在内的工部长官心里清楚,杨时毅看好的继承人是温益卿,所以工部诸事,都要叫他去参与其中,这也算是另一种“铺路”吧。

出杨时毅院子往回而行,温益卿眼前不时出现那把棠梨木的弩机,这种东西会落在杨时毅的手中,自然是荣王殿下借花献佛了。

当时他温益卿就在翎海,赵世禛却只字不提。

那位殿下真的是……

尤其想到他跟舒阑珊之间,心里一团烦躁,索性把给自己撑伞的侍从喝退。

此刻雨渐渐小了,像是雨雾一般,落在脸上,倒有些清凉之感。

温益卿长叹了声,抬手在额头上揉了揉,像是要把所有烦心的事情都揉开了去,然后一拂衣袖,迈步出门。

就在这时候,“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的腿上,微微地有点儿疼!

温益卿皱眉,低头看的时候,竟意外地发现地上落着一支小木棍,巴掌长短,掉在脚边上。

他刚刚俯身捡起,就听到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抬头之时,却见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正撒着小腿儿跑向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