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国色生辉(196)

温益卿开始头晕,他感觉自己仿佛随时都要一头栽倒在面前的油锅里。

这老者的脸在心底里想起来,很快开始有了熟悉的感觉,不错,他确信自己见过这老者,他也经常把这里走,唯独……给计姗买东西,他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而且,明明在他的记忆里,他常常去买东西送的那个人——是公主啊。

不对,不对!很快又想:公主殿下身份尊贵,他怎么会隔三岔五的去见她,又怎么会买这些东西给她吃……

公主又怎么会、把这些街头小吃看在眼里?

虽然成亲后他也常常买些东西给公主,但那些,都是跟公主身份相匹配的。

比如永和楼的贵价点心。

什么油煎豆腐,什么苏记炸果子,又什么糖炒栗子,公主从来不碰这些!

温益卿开不了口,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自己的头,仿佛是想把那些混淆他记忆的东西扔出去。

终于他敛了心神,叫老者包一些豆腐。

又问:“老丈可知,彭家的人如何了?”

老者正在夹煎好的豆腐,闻言那长长的竹筷子一抖,掉了块儿:“彭家的人,早就搬走了,据说已经不住在京城里了,怎么、怎么大人不知道吗?”

温益卿心头一窒。

“啊,因为公务繁忙,所以……”他只能如此搪塞一句。

老者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不好说这话,但是、计小姐真的是……可惜了啊。当初小人看她跟大人您那样,还以为两位会长长远远白头到老,没想到居然……”

管事听得不太像话,忙又道:“你在瞎说什么!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温益卿怒道:“滚!”

老者却有点不敢多嘴了,忙着把豆腐包起来双手呈上。

温益卿叫管事给钱,老者却无论如何不敢收。

温益卿只叫扔下,临去又问:“可知彭家的人因何搬走?”

“这、”老者略微犹豫,终于说道:“原本大家以为,是因为计小姐的事儿闹得……可后来、后来看他们家的人似乎也不怎么伤心,听说是有谁抚恤过不少银子之类,小人也记不清了。”

温益卿又听见那种呼啸而来的噪音,几乎把他击倒在地。

“那他们搬去了哪里?”

“应该是金陵吧,听说他们原本是那里人,不过也未必,若是有钱,这天下多大,哪里都可以去得。”

温益卿握着那包油煎豆腐,也不再往深巷子里去了。

他想找的人竟也离开,想问也问不到什么。

可是到底还有些意外收获。

走了几步,温益卿想起一件事,他转头看向管事,凛然道:“今日的事情,不许对任何人多嘴,不管是家里老夫人那边,还是公主府那边,若是叫我知道了一点风声,我便饶不得你,你明白吗?”

管事方才第一次看他发怒,此刻也噤若寒蝉道:“是!小人不敢!”

于是来到工部,一路向内而行,正过角门的时候,那院子里有些来的早的官员,一个个正在闲聊。

有道:“听说今儿舒丞告了假。”

“啊,也该告假了,之前因为圣孝塔的事情,舒丞熬了大半个月,也难为他了!”

“听说昨儿舒丞跟着尚书进宫面圣,皇上很是喜悦,赏赐了什么宝物给舒丞。”

“这是人家应得的,原本以为他不过是顶着尚书大人同门的名头,实则是绣花枕头,没想到这样能为,也算是实打实的青年才俊了。羡慕不得的!”

这人果然是得有真本事的,当初觉着舒阑珊的设计漏洞百出,如今见了真章又得皇上青眼,大家的口风一致变了。

可又有人笑道:“可惜啊。”

有问:“可惜个什么?”

“可惜舒丞年纪这样轻,竟早早地成了亲,他那娘子听说还丑的骇人!你说他要是现在没娶妻的话,京城里哪一家公府侯门的不忙着招婿?”

“哈哈哈,这话说的是。不过人家儿子都那么大了,还是别说这风凉话!”

“说起舒丞那儿子,啧啧,倒是生得好个相貌,多半是随舒丞。”

“对了,上次大理寺姚寺正领着来,我看了一眼,你们猜怎么着,我怎么觉着那孩子的眉眼里,隐隐约约的有点像是咱们温郎中……”

大家一听,有人不以为然便笑起来:“又瞎说了!”

那开口的也忙笑道:“是开玩笑,玩笑的,各位不要当真!”

温益卿握着那包豆腐,面上平静,心中却仿佛惊涛骇浪一般。

若是在平时遇见有人背地嚼舌,温益卿自然会立刻义正词严的制止,何况涉及自己,更会勃然大怒。

但是今日他并无此心,反而放轻了脚步,直接回了自己的公事房。

本来该立刻去军器局督促的,可是方才那几步路仿佛耗了他浑身之力,他坐在圈椅上出神。

那包豆腐放在桌上,温益卿看了半晌,终于将其打开,他犹豫了会儿,拈了块试探着放进嘴里。

真是,像是藏在记忆深处的味道。

耳畔蓦地响起女子银铃似的笑声:“你快别藏,才进门儿我早闻见了!快拿出来给我趁热吃,老张头的油煎豆腐,凉了就变味儿了!”

他想着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嘴角却多了一抹微甜的笑意。

只是嘴里的豆腐越嚼越碎,咽下去的时候,隐隐地竟有一股苦味。

难道是因为变凉了的缘故吗?

等睁开双眼的时候,温益卿淡淡地问才进门的副手:“舒丞的家,记得是在西坊吗?”

西坊。

阑珊从昨儿回家,只匆匆地扒拉了一碗葱花面,然后就开始倒头睡觉。

从天才黑到日上三竿,她才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却仍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阿沅进来看了几次,见她睡得香甜沉酣,便不敢打扰。

只出来对飞雪道:“昨儿晚上,都打鼾呢……真是吓人,她从来不打呼噜的,可见是累坏了。”

飞雪又是觉着好笑,又是觉着心疼:“是啊,舒丞的确是劳累了。”

阿沅笑叹道:“这段日子里也没回来几次,只怕饭也没好好吃过,昨儿又只吃了一碗面,我去买些菜,今天再好好地置办一桌,给你们补补,你有什么特别爱吃的?”

飞雪笑说:“多谢,我什么都爱吃,好好给舒丞补一补吧。”

阿沅临去又道:“我灶下烧好了水,预备着她醒了洗澡,她要催呢你就帮着提到浴桶里,要是不催,就等我回来伺候。”

飞雪忙答应,见她摘了篮子,挽着出门去了。

等阿沅去后不久,外头院门便响了。

飞雪出来查看的时候,微微诧异,原来是宫内的太监们到了。

因不知道找的地方对不对,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飞雪对这些应对并不陌生,忙过去行礼接了:“公公们找谁?”

那为首的太监道:“是工部营缮所舒丞的家吗?”

“正是。”

太监闻听,满面堆笑:“太好了,咱家是奉命来送皇上御赐给舒丞的龙纹甲的,舒丞可在,请出来接领吧?”

飞雪略觉为难:“这、虽然在,但是因为身体欠佳,所以还未起身,请公公们进来稍候,我去叫醒……”

“不不不,”那太监竟拦着她道:“不必了,雨霁公公特意吩咐过,说是舒丞为了圣孝塔的事情忙的亏了身子,何况这御赐之物,之前舒丞也在御前领过了,我们只是来跑腿儿的罢了,很不必再吵醒他。”

飞雪跟着赵世禛,对太监们的行事很清楚,他们因为都是从宫内出来的,一个个眼高于顶,就算是三四品的官儿还不放在眼里呢,尤其是这些奉皇命而来的,更是趾高气扬。

没想到今儿这一批,竟是如此光景。飞雪忙笑道:“这怎么好呢,怕不合规矩。”

太监笑道:“放心,舒丞又不是外人,不但张公公另眼相看,雨大公公也很称赞,我们哪里敢为难?”说着,叫把东西放在了堂下,又让飞雪帮着过了目,便出门自去了。

飞雪一直送了出门,站在原地有些感慨,没想到阑珊竟投了雨霁的眼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