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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辉(226)

马车有条不紊地往前而行,等阑珊意识到飞雪似乎异样的沉默的时候,马车已经快到了工部。

阑珊抬头看向飞雪,才要说上句什么,却瞧见她左边脸上仿佛有一块东西:“你的脸……”

本来以为是不小心碰到什么脏的,谁知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处伤!

阑珊大惊:“脸怎么了?”当下跪坐起来,抬手抚着飞雪的脸,转头细细看去。

飞雪忙道:“没什么,不碍事的舒丞。”

阑珊却惊疑不止,昨晚上飞雪自然是在荣王府,既然是在王府里,她又怎么会受伤,还是伤在脸上?

除非是赵世禛。

但荣王殿下分明跟自己寸步不离的,那还有何人?

阑珊心头急转,蓦地想起西窗的话:“是不是那位富总管?”

飞雪明显地瑟缩了一下,然后她深深垂头:“舒丞,请不要问了。”

阑珊见她如此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中十分惊怒:“他、他为什么对你动手?”

飞雪不回答。

阑珊道:“为什么不说?”

飞雪摇头:“是我做错了事情,我该认罚的,何况富总管已经是开恩了。”

“你做错了什么?”阑珊皱眉,“你向来跟着我,这么说你做错的事也跟我有关了?”

她到底是聪明,立刻便想到了。

飞雪无法回答。

幸而这时侯马车到了工部门口,飞雪先行下地,又扶着她下了车。

阑珊看她唇上也肿了一块儿,神色也跟平日大为不同,知道飞雪兴许是受了惊吓,可到底富总管做了什么,会让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如此畏缩起来?

阑珊心中很惊怒,同时暗暗怪罪自己太粗心了,若是在王府里看见了,兴许还可以问问赵世禛,现在……

既然飞雪不说,阑珊便不再追问,只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找个机会弄清楚。

两人进了工部往内而行,还未到营缮所,就见温益卿同军器局的展司局带着几个工部的人走了来,远远地看见了她,温益卿便道:“阑珊站着。”

阑珊愣住,耳朵有些刺挠,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今儿温益卿怎么没叫自己“舒丞”,只喊名字?

正有些不适应,那边温益卿跟展司局说了几句,展司局就带了众人去了。

温益卿走过来,将她上下一打量:“你随我来。”

阑珊见他这么大早儿的就开始忙公务,以为也有什么吩咐自己,当下不敢怠慢,就随着他去了公事房里。

温益卿落了座,问道:“你从哪里来?”

阑珊又是一怔,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是掩饰的话……以后指不定又捅出来,恐怕会得他变本加厉的嘲笑,何必呢。

于是反而坦然回答:“自荣王府而来。”

“我猜也是。”温益卿的反应出人意料的平静,“浑身如此腌臜,脸也没有洗吧。”

阑珊一惊,毕竟心虚,忙低头看自己的袍子,有些心不在焉,怀疑哪里也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温益卿淡淡道:“你这副模样,叫人看去,少不得又有闲言碎语,工部的脸面往哪里搁。”

阑珊以为他又要骂自己了,正在准备着,不料温益卿却话锋一转:“你且到里头去收拾一下,里面正好有两件换季的新常服,本是要叫人送过去营缮所的,你来了正好,你自去换了,脸也擦洗干净,还有头发也整理整理,不要蓬头垢面的。”

“郎中……”阑珊听他竟好言好语,大为意外,“这个、我自己回去再打理就是了。”

“营缮所里人多,你想弄的人尽皆知?”温益卿淡淡的,“放心,我已经想开了,以后不会再为难你,你也不必疑我,大家同僚相处,以和为贵就是了。”

阑珊拿不准他的态度,疑疑惑惑看了他一会儿,又试着走到里间,果然见桌子上有两套衣袍,她拿起一件,的确是自己的尺码。

这件常服着意熨烫过,一丝的褶皱都没有,不像自己身上这件儿,昨晚上滚了一宿,褶皱的像是压了半年的腌咸菜。

阑珊叹了口气,也有些自惭形秽,忙解开外袍放在桌上,又匆匆换上新的。

见水盆里的确有些清水,再就着洗了手脸,梳理了头发。

这才又抱着旧衣裳走了出来,却见温益卿仍是静静地坐在桌后没动过,仿佛在看什么公文。

阑珊暗暗纳罕,上前行礼:“多谢郎中。”从昨晚在酒楼他对自己的态度就很奇怪,阑珊吃不准温益卿是怎么了,心里惴惴不安,又不知说什么好,只道:“下官告退。”

“啊,等等。”温益卿像是想起什么来的似的,将抽屉打开,拿出了一个瓷白的手掌高的罐子,罐子上描绘些田园风光,精致非常。

阑珊不知是什么,只听温益卿道:“昨日派往南边公干的文思院王所副回京,带了这罐南边的白茶,我不喜欢白茶的口味,白放着也可惜了,你就拿了去吧。”

“这……”阑珊更是诧异:“既然是给郎中的,我怎么能夺人所爱。”

温益卿淡淡道:“给了我,自然就是我的,我给谁是我的意愿。你拿着就是了。”

阑珊更觉着他的态度诡异之极,那茶罐子烫手似的:“我、无功不受禄。”

温益卿一笑:“可见你对我还是心存芥蒂,这罐茶倒不算什么,索性……就当是我同你和解,如何?这样你总能收了吧?”

四目相对,阑珊终于道:“是。”

当下上前,将那一罐茶取了去:“多谢郎中。”

温益卿道:“不必谢,你是我的下属,按理说我该多照应你些的。”

阑珊吃不准他的意思,只想快些告退。

终于行了礼退到门口,温益卿却又道:“还有一件事,你听了兴许会高兴。”

阑珊抬头,温益卿道:“翎海那边的海船已经完工,杨大人发了调令,江所正不日就能回京了。”

这个倒的确是让阑珊高兴的消息:“江大哥要回来了?”她顿时面露喜色,双眼放光。

温益卿看着她生辉的小脸,不动声色地“嗯”了声:“你去吧。”

阑珊忙收敛喜悦,又向温益卿行礼,这才退了出来。

因为最后这个好消息,阑珊把方才对于温益卿的怀疑之情先且压下了。只带着那罐白茶回了公事房。

飞雪原先在外等候着,里头说什么却也听见了,直到进了房中,飞雪轻声叮嘱道:“舒丞,这茶若喝的话,须得让我验过。”

“啊?”阑珊这才反应过来,飞雪是担心这茶里或许有毒之类:“啊!好。”

因为这一句,这茶自然也不想再碰了,忙打开抽屉将它放了进去。

立夏才过,阑珊跟葛梅溪两人奉命出城去感因寺查看工程进度。

还没出工部,就见是温益卿的轿子远远地消失在工部街的拐弯处。

葛梅溪说道:“咦,没听说温郎中今日有外差啊。”

门口一名侍从听见了,便从旁说道:“两位大人有所不知,今日啊,是温郎中那位原配夫人的忌日,郎中应是去上坟祭拜的,不过往年他都是下午去,今日却是提早了。”

葛梅溪吃了一惊:“是吗?原来那位夫人的忌日是今天。”

阑珊的脸色也略有点变,她几乎已经忘了,也许是故意不想要想起,正是在四年前的今天,她的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只是想不到温益卿居然还会去祭拜……难道说,就算是以为她计姗负了他,他也还肯去祭拜,是从心所致,还是碍于别人的口舌,博个好名声?

她忙摇了摇头,把这些杂乱想法甩开,葛梅溪却悄悄地对她说道:“我知道温郎中先前那位原配夫人,是曾经的计大国手的千金,一定也是个难得的奇女子,可惜呀,红颜薄命的,幸而温郎中也算是个多情人。”

阑珊低头苦笑:“咱们走吧,不必总谈这些不相干的事。”

且说温益卿乘轿出城,沿着官道往前而行。

因为计成春一代国手,很受皇帝器重,在他身故后,皇帝特在城外海云庙后辟了一处陵园给他做安栖之所,“计姗”身故后,因是独生之女,便特许也葬在此处,权当是父女两人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