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国色生辉(366)

“你又叫我什么?”杨时毅瞥着她。

阑珊愣了愣,才又露出些许笑意,腼腆地说道:“多谢师兄。”

杨时毅看着她容光焕发脸颊微红的小脸,原来那些人对她而言,是比她的性命还要重的啊,得了一句允诺,竟可以这么高兴。

虽然她在工部,但两个人如今日这般融洽说话的机会却是从未有过,多半都是你交代一句,我领命而去,如此而已。

一念至此,这狭小的拘室竟也胜过千万地方。

只可惜他心里知道自己不能久留。

慢慢地把杯子里还有余温的茶水喝光了,杨时毅起身:“你且好好保重,我先走了。”

他突然就要走,阑珊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但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阑珊也知道他来一趟不容易,便忙道:“是。外头风大雪大,师兄……要留神。”

杨时毅本来已经转过身去,闻言回头看向她。

他想了想,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递给阑珊。

阑珊诧异:“怎么了?”

杨时毅温声道:“不知你在这里多久,留着御寒吧。”

“这……这怎么行?”阑珊这才明白,忙道:“不行,外头大风雪的你不穿着怎么能行?”

她急的要打开披风给他披上,杨时毅在她的手上轻轻摁落:“听话。”

他的掌心温暖,有一种很熨帖的力量。

阑珊呆呆地看着他,杨时毅向着她笑了笑:“你既然叫了我师兄,当师兄的,自然要照料你。”轻轻地把阑珊的手握了一把,杨时毅松开手,转身出门。

开门的瞬间,有冷风侵了进来,带着数片雪花。

杨时毅便这样迈步出门。

阑珊挽着那件披风走到门口,见杨时毅下台阶,他的侍从慌忙跟上,为他撑起伞。

那道大红色的身影在凌乱的飞雪之中若隐若现的,渐渐远去。

直到小太监来关门,阑珊后退一步,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问杨时毅。

那就是到底是谁托他来照料自己。

但阑珊不知道的是,纵然她问,杨时毅也不会告诉。

他不是不想告诉,而是因为知道,若跟她说了的话,她只怕要更多一份心事了。

原来在两天前,晏成书就到了京郊。

杨时毅的消息自然是最灵通的,早早地便出城迎接。

晏成书不愿意进京,更加不愿意到他的府上,杨时毅却很了解老师的性子,他在京郊有一处庄园,清净的很,当下就把晏成书安置在那里。

先前没上京的时候,晏成书陆陆续续的曾写过几封信,多半都是询问阑珊的情况。

杨时毅再怎么名扬天下权倾朝野,也是晏成书教出来的弟子,他对这位首辅弟子的精明心性还是很了解的,起初还不知道是他逼阑珊上京,后来慢慢地回味过来。

但又能如何?晏成书在书信里旁敲侧击的问起来,想看看杨时毅有没有发现什么,杨时毅当然闻弦歌而知雅意,字里行间把该透露给老师的信息都透露了。

晏成书拿着那几封信,看了许久,叹息连连。

但幸而他知道了杨时毅的心意,他既然答应要照看阑珊,那就罢了。

直到最近,晏成书得知决异司的建立,便动身上京。

恰恰是在抵达京城的这两天,风云变幻。

晏成书身体本就不太好,一路上京颠簸,在京郊的时候就病倒了。原本还想让阑珊来见自己,谁知出了此事。

杨时毅自然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晏成书,否则的话他一着急,更加不知怎么样了。

便只瞒着。

幸而皇帝还没有就想把这件事张扬的天下皆知。只是留在宫内审讯,也留给了他周旋的时间。

而在杨时毅离开之后,阑珊把那件银鼠皮的披风放回榻上,回头看到桌上的药膏。

脸上的确还有些疼,当下挑了些膏出来涂在脸上,嘴唇上也涂了些。

做完这些又想到自己只怕性命不保,怎么还这么爱惜皮毛呢。

一时哑然失笑,就把药瓶子放下,拿了旁边那一包东西。

杨时毅也没说这是什么,此刻打开,却让阑珊惊喜交加。

原来这竟然是一包吃的,还是她很久没吃过的炒米糖。

嘭发的米粒跟糖油粘在一起,还有些花生仁,芝麻碎掺于其中,怪不得之前闻着有些淡淡熟悉的甜香。

阑珊喜出望外,这样冷的天气,这样惨的境遇,她正需要一点甜甜的东西来调剂。

没想到杨时毅这样懂她的心意。

不,不对,杨大人日理万机的,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留心,应该是机缘巧合吧。

阑珊搓搓手,拈起块炒米糖咬了一口,这种东西是最甘香酥脆的,咬开的时候发出“嚓”的声响,果仁也在齿间给咬碎,更是齿颊沁香生甜。

吃了两块糖,便觉着有些甜,只是茶水已经凉了。

不料就在这时,房门打开,竟是小太监进来送炭。

又换了一个可以吊在炉子上的银壶,以便于阑珊随时都可以用热水。

阑珊正为此事为难,看在眼中很是感激,却不知道是杨时毅的意思,还是别的……

忍不住躬身道:“劳烦小公公了。”

那小太监看她一眼,悄悄地说:“不打紧,是我们分内的。您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也只管说。”

他回头看了眼门口,又略压低声音道:“我们雨公公跟张公公都交代过的。”

阑珊听了,眼圈蓦地红了。

原来是雨霁跟张恒,张恒竟念旧,倒也罢了,而雨公公身为皇帝身边头一号重用的人……自己分明没见过他几次,却竟这样厚待。

阑珊知道不便多言,便双手作揖,深深地鞠躬到底:“多谢。”

小太监去后,雪还没有停。

天却迅速黑了下来。

这房门从外头上了锁,可里头因为有炭,有茶水,还有炒米糖,若不是头顶还悬着一把将落未落的刀,只怕也是极惬意的了。

阑珊爬上了床榻,盖了被子。

原来这屋子里虽然生了炭炉,但是床板依旧是凉的,阑珊想了想又把杨时毅的披风拉过来裹在身上。

果然和暖的很。

她蜷缩着身子,不知不觉中困意上涌。

风慢慢地停了,雪也止住。

天还是黑的。

阑珊左顾右盼,不知自己人在什么地方,正有些不安,却听到有人叫:“小舒!”

她忙回头,竟见是江为功在向她招手。

阑珊大喜,急忙跑了过去:“江大哥!你没事儿!”

江为功浑身水淋淋的,雪白的脸上都是湖水,淅淅沥沥往下淌:“是啊小舒,哥哥没事儿。就是在水里泡了几天而已。”

阑珊吃了一惊:“你、你说什么?”

江为功抬手,怀中竟抱着一条很大的鱼:“小舒你看,这鱼又肥又新鲜,你说红烧了好,还是清蒸?”

阑珊呆了呆,居然身不由己地说:“清蒸只怕找不到这么大的锅吧?”

正在这时侯,又听到有人道:“我到处找你们,你们两个却在这里!”

两人回头一看,竟是姚升!

姚大人身上血迹斑斑,一派狼藉,阑珊心惊肉跳:“姚大哥,你还好吗?”

姚升笑嘻嘻地说道:“小舒不用担心,我好的很,只是遇到了几头畜生,不过我已经把它们杀了,你看……”他一指地下。

阑珊转头看去,却见地上横七竖八的有许多尸首,像是野狼,又有雪白的骷髅,半埋在沙地里,黑洞洞的眼睛瞪着她。

阑珊吓得浑身冒汗:“这、这是什么?”

一阵雾气弥漫,有锁链叮叮当当的声音,诡异之极。

阑珊发抖:“这又是哪里?”

江为功往前一指:“那不是枉死城吗?小舒你看,这造的倒是别致,正好观摩观摩……”

姚升也道:“我正累了,咱们进去歇会儿吧,不知里头有没有酒菜。”

“什么?这里是黄泉……”阑珊心惊肉跳:“不行,不能去,江大哥,姚大哥,不能去……”

两人却道:“怕什么,咱们横竖一块儿作伴的!”竟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拉着她往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