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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辉(57)

这种熟悉的腔调儿,自然是赵世禛身边的西窗。

那被骂的人忍着笑赔礼道:“请您见谅,一时之间实在找不到乌鸡,才用这个小公鸡凑合的,且如今人参贵价的很,且真假混着卖的,药铺子里那些贵价的还未必是真的呢,这里虽然是些须子跟年岁久了的,至少是真的……”

“你还敢犟嘴?我这是给病人吃的,是大夫指定的药膳,你弄这些胡拼八凑的东西要把人吃坏了,我、我摘你的脑袋当球踢你信不信!”

阑珊听到这里喉咙发痒,忍不住就咳嗽了声。

门口的人听见动静回头一瞧,急忙放弃骂人,先跑到床前:“你醒了?觉着怎么样?”他回头对门口的人道:“去告诉主子,舒监造醒了!”

那人给骂的狗血淋头,听西窗不再为难,如蒙大赦地跑了。

阑珊定睛看了他一会儿,想要起身。

西窗忙探臂将她扶起来,又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阑珊呆了呆,忙先看向自己身上。

外面的衣裳显然不是她原先穿的麻布袍子,而是一件灰蓝色的锦袍,她的心一凉,顾不上西窗,扒拉着领子往内看。

幸而中衣还是自己的,有几滴血渍在上头,至于里头的裹胸似乎也在。

阑珊却仍是惊魂不定。

当时她给严老大强迫,青丝散乱,外裳都给扯碎扔在了地上,中衣也给拽开了,在那种情形下,不管是谁,只要不是瞎子,就会看出她是女儿身。

而且她隐隐猜到那会儿出现在现场的是谁,如果是他的话,更加是瞒不住的啊……

阑珊的心跳的很剧烈,几乎要从喉头跃出来似的。

但是她又察觉到一丝异样。

这一丝异样的由来,就是她身边的西窗。

西窗一边扶着她肩头,一边瞪圆了眼睛打量她的脸:“你的脸怎么这样白?是不是仍觉着不舒服呢?还是说过度惊吓?你不用怕了,现在主子在这里,没人敢伤你……对了,要说你胆子这样小,怎么竟然就敢去跟那种穷凶极恶的人周旋呢?”

阑珊才醒,还未完全恢复,给西窗一句句问的耳旁嗡嗡作响:“我……”她犹豫不决地看着西窗,想从他的脸上看出她担心的那个答案。

此刻她额头上还缠着纱布,脸上白的毫无血色,两只眼睛因此更加的恍若点漆,透着一股子极为脆弱之感。

西窗之前因为绯闻的缘故对她多有微词,但自从分别后,时而想起,心里还是挺记挂的,而这次的事情发生,却让西窗对阑珊更加的另眼相看,之前的那点芥蒂早又飞得无影无踪了……

西窗啧啧了两声,看着阑珊憔悴病弱的模样儿,一时之间爱心大发:“看你这可怜劲儿,真叫我难以相信你居然当着那个什么严老大的面儿护住了龚家小姐……”

阑珊实在分不清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听到这里才又一震:“对了,龚小姐,她、她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自然是好好的!我们主子已经命人将她好生护着送回京城跟龚少保团聚去了!”

“是、是吗?这就好了。”阑珊忍不住挠了挠发鬓,她记得她没有告诉那个人龚如梅藏身的地方啊,那他是……怎么知道的?

西窗看着她呆呆的样子,真是替她心疼的不得了,便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地一点:“你以后别那么呆头鹅似的了!这话我西窗只对你一个人说,虽然说救人是好事,但是那些贼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来?这次得亏我们主子去的及时,不然的话你的小命就没了知不知道!——以后还得劳烦我给你烧纸!”

阑珊哭笑不得,可从西窗这话里却嗅出了一点信号:那及时到场救了自己的的确是赵世禛无疑了,可是看西窗的表现以及话中透出的意思,他还不知道自己是女儿身,难道是赵世禛没发现?不,不可能,荣王殿下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那么……是他没有把这真相告诉西窗?

“那个、我的衣裳……”阑珊想问问是谁替自己穿的衣裳,因为很怕这个问题,声音也小若蚊呐。

西窗还没听清她说什么,门口便有人轻轻咳嗽了声。

那秀挺如玉树巍峨如春山的身影立在门边上。

西窗忙跳下地,毕恭毕敬地在床边站住了行礼:“主子!”

猝不及防,阑珊跟赵世禛的四目相对,对上那双依旧沉静无波的凤眸,她突然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

倘若赵世禛发现了……他会是怎么想?会怎么处置自己?

她还有阿沅跟言哥儿啊,该怎么善后才好?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世禛跟她的目光轻轻一对,不疾不徐地进了门。

西窗打量这个架势,非常体贴地退了出去。

赵世禛走到床边,微微俯身靠近。

阑珊下意识地倾身往后避开,眼中的惊惶一涌而出。

赵世禛同她的目光略略一对,便又看向她额头上的伤:“还疼吗?”

阑珊咽了口气,本能地回答:“不、不疼。”此刻她才反应过来,忙要翻身下地参见王爷。

“别动。”赵世禛抬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摁。

这动作却唤醒她才经历的那场噩梦,阑珊一颤,刚要去将他的手拂落却又反应过来,但她的手已经搭在了赵世禛的手背上,肌肤相接,指尖温润如玉,感觉怪异极了,吓得她忙又缩手。

赵世禛扬眉,将袍子一撩在床边坐了,轻描淡写的:“这会儿知道怕了?先前不是很胆大包天的吗?你居然能在严剖的眼皮子底下弄鬼,你可知道对那个人来说,被你如此玩弄于股掌之上,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栽的大跟头?”

阑珊想伸手把自己狂跳的心按回去,这声音太大太吵了,让她几乎有些听不清赵世禛说什么。

“我、我是情急之下,没有办法的办法……”

奇怪,荣王殿下好像没有异状。

阑珊心乱,脑中更乱:怎么回事,他不知道?他没看见?如果是真的没看见没发现,那难道是上天的奇迹?

赵世禛看着她闪烁的眼神:“你为什么要救龚如梅,按照当时的情形来说,若不管她,兴许你有一线生机。”

“我……只是不能见死不救。”阑珊呼吸不稳,双手不知不觉中握紧了几分。

“为什么不能,任何情况下,自保才是最主要的,不是吗?你想过没有,你很可能因她而死。”

“当时、顾不上想别的了。”

赵世禛微微一叹,这熟悉的叹息声让阑珊越发惊心。

“舒阑珊,你聪明的时候,让人觉着可惊,愚钝的时候,又叫人觉着可怕。”

“殿下……”阑珊讪讪的,大概是缺少水分,口中干涩,“我、我……”

她委实没有办法如此心绪不宁的面对这位殿下:“对了,李先生跟王捕头找过我吗?我是不是该……”她忽然想逃走,一走了之不闻不问也许是最佳选择。

“李墉来过两次了,”赵世禛蹙了蹙眉,淡淡回答,“都给我打发走了。毕竟你还昏迷着,这种情形下不适合把你交给他们,你说是不是?”

终于!他的话里好像透出了些什么。

阑珊双眸微睁,她咬着唇:“当时赶到现场救了我的,是殿下……还是另有其人?”

“你还希望有别人?”他的凤眸中多了一丝什么,吉凶难测。

阑珊摇头,却晃得脑袋疼。

她几乎要抱住脑袋:既然只是他,为什么荣王殿下按兵不动,他到底知不知道!

她想问,又不敢,头都要炸开了。

“或许,你是想问本王有没有看见什么,知道什么,对吗?”荣王殿下善解人意的打断了阑珊飞舞无章的思绪。

阑珊猛然抬头。

她的脸色本来极为苍白,此刻从雪色里透出几分若有若无的轻红,黑白分明的双眼里透出惊悸跟焦灼,假如她能动,此刻只怕早躲得远远的了。

赵世禛本来不想吓到她的,至少不是现在,可竟有些忍不住。

“又天真,又愚钝,”荣王殿下轻笑:“莫非……你以为在此之前,本王是对你一无所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