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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生辉(649)

赵世禛闻言,只得行礼,暂且退了出来。

乾清宫内殿,皇帝笑对容妃道:“你瞧,到底是你的儿子,你说的话,比朕说的都管用。”

容妃道:“皇上错会了意了,明明是太子不放心您才想留下照料的,怎么偏推到臣妾身上呢?”

皇帝笑了两声,又细看她脸上:“你的眼底有些发青的,总不会是昨儿晚上没睡好吧。”

“若说了解臣妾,还得是皇上。”容妃才一笑。

“怎么没睡好,是担心朕吗?”皇帝问。

容妃道:“的确是担心皇上的龙体,另外,不免又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

“过去的事?什么事?”

容妃垂眸道:“皇上怕不爱听。”

“你说的,朕又怎会不爱听?你只管说。”

容妃莞尔道:“说来也怪,臣妾所想的,并不是在宫内的事情,而是在之前没有进宫,甚至没有进京的时候,在黔南的那段岁月。”

“是吗?”皇帝嘴角一动,仿佛在笑,眼底却冷冽非常。

容妃却仿佛没有察觉:“是啊,可惜……‘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时’。”

皇帝眉头一扬:“爱妃竟也知道这句?”

“臣妾知道这句很奇怪吗?”

皇帝道:“是有些怪的。你从来不太喜欢这些文绉绉的诗词。怎么对这句如此留意?”

“因为当年有个人劝我进京的时候,就说过这句的。”容妃回答,毫无避忌。

皇帝的喉头动了动,不由自主地咳嗽了声。

雨霁距离两人七八步远站着,听到这里眉头一皱。

皇帝很快定神:“是什么人?”

容妃眨眨眼道:“皇上英明神武,怎么会猜不到是谁。”

皇帝淡淡地笑了笑:“难得啊,杨爱卿的一句话,让你记了这么久。”

容妃叹气道:“可惜啊。”

“又可惜什么?”

容妃道:“这句话虽然好,可惜我上当了。”

“这话从何说起?”

容妃旁床边的小几上靠了靠,手肘抵着红木几子,托着腮道:“当时杨时毅跟我说了这句,劝我趁着这般青春年少,好好地见一见这广阔天下的繁华世面。可到后来我才知道,我原本不该听他的。”

皇帝笑了起来:“原来你是后悔进京、乃至后悔进宫吗?”

容妃只默默地看着他,虽没回答,却像是默认。

皇帝道:“难道,朕对你不好吗?”

容妃清澈的双眼浮起薄薄的云雾,像是想到了那沉埋于心底的旧事,她喃喃道:“皇上对我自然是好的,甚至在那段时候,我以为我没有选错,以为皇上对我是真心的。可谁知后来……皇上无情起来,之前的那种好,就很不够看了。”说到最后,朱唇便浮起一抹似冷非冷的笑。

启帝微微闭了闭眼睛:“你指的是当年那件事吗?你总该知道,朕也是迫不得已的,而且朕对你也算是容了情了。”

容妃眼睛中的云雾逐渐的散开,她定睛看向皇帝:“假如当时禛儿没有拼死替我求情,皇上会如何容情?”

皇帝蹙眉:“你想说什么?”

容妃道:“在冷宫别院那些日子里,我算是想明白了,我呢,不过也是个寻常的妃嫔罢了,皇上喜欢就对我好,不喜欢了,说杀也就杀了。花有重开日,人却就死一回,若不是禛儿,皇上那时候是真的要杀我的吧。”

启帝温声道:“你多心了。”

容妃笑的不屑一顾:“是多心还是说中了?我是黔南来的人,他们说我是异族,我生的孩子当不了太子,还说我蛊惑皇上,说我谋害皇嗣,你知道我是冤枉的,却还是顺着他们的话来惩罚我。你怕别人说你是被美色所迷的昏君,所以不惜拿我开刀,是不是啊皇上?”

“朕是真心喜欢你的。”皇帝垂了眼皮,淡声道。

“皇上的真心值多少?”容妃笑道:“我当初就是错信了你对我是真心的,才差点掉了脑袋,那时候,我真的很失望。”

皇帝的呼吸急促了几分,终于冷冷淡淡道:“你对朕失望?那不知你对杨爱卿如何。”

容妃歪头笑了笑:“杨时毅嘛,对他我倒不是失望,我是憎恨。”

皇帝皱眉:“你憎恨他?”

容妃道:“是他给了我希望,他引了我到这个地方来,改变了我的命运,可又让我体会到希望给掐灭的感觉,生不如死,我不恨他恨谁。”

“生不如死吗?”皇帝幽然道:“容儿,不管你信不信,朕是真的喜欢你。”

容妃淡淡道:“所以,皇上想要我殉葬吗?”

她在说起此事的时候,脸色平静异常。

皇帝愕然,他本以为是赵世禛告诉了她,可很快又觉着不可能。

“你如何知道?”皇帝问。

容妃笑中有几分狡黠:“因为我了解你啊。”

皇帝凝眸:“你说什么?”

容妃道:“你从来都是这样,因为是皇帝,只要你喜欢的,就得是你的。方才我遇到了禛儿,他以前对我冷冷淡淡,今日却不同,我看着他的眼睛,……呵,到底是我生的,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皇帝道:“你既然知道了,那……”

“我愿意。”容妃不等他说完,便果断地回答。

皇帝却有些无法置信了:“你、愿意?”

“当然愿意。”

皇帝盯着她,他精明一世,此刻却不禁有些糊涂了:“你、你是心甘情愿的?是为了……”

“何必为了谁,”容妃笑的非常平静,“这有什么呢?从我进入这个皇宫之后,我渐渐地就成了一个活死人了,至于殉葬,皇上……对我来说,做了你的妃子之后,我已经给‘殉葬’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你!”皇帝城府深沉,也从无人敢当面这般毫不留情的顶撞,一时急的咳嗽起来。

雨霁原本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生恐皇帝有个万一,便急忙跑了进来:“皇上您怎么样?”忙给皇帝抚着后背顺气。

容妃却款款地站起身来:“皇上保重龙体,臣妾先行告退了。”

皇帝咳嗽连连:“你你……”

雨霁不由道:“娘娘,皇上龙体欠安,您好歹……”

容妃蹙眉道:“我怎么样?该答应的我都答应了,还要我怎么?”她说了这句后,淡淡地瞥了皇帝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容妃出乾清宫的时候,却见赵世禛立在殿门口上。

他的脸上毫无血色。

容妃道:“你没有走?”

赵世禛不语。

容妃道:“你听见了?”

赵世禛转头。

容妃笑道:“傻孩子,你到底也是他的儿子,怎么没传到他的万分心狠意绝呢,你这样可不成啊,要知道当皇帝的,须得六亲不认才算合格。”

“母妃!”赵世禛无可忍。

容妃道:“母妃早就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先前很不喜欢舒阑珊,想铲除了她,可谁知道……阴差阳错的,倒也罢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道:“你也不必为难,皇上也是为了你着想,他怕留着我会坏你的事,所以宁肯带了我走。”

赵世禛只觉着鼻酸,眼中也是一团糊涂,无法抬头。

容妃脚步一动,将走却又止步,她看着赵世禛道:“禛儿,你能不能为母妃做一件事。”

赵世禛抬头:“母妃请说。”

容妃走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道:“你替我杀一个人。”

赵世禛的瞳仁稍微收缩。

过了年,皇帝便命司礼监准备登基大典。

只是在正月十五,花灯会后,皇帝的身体越发虚弱了。

私底下,司礼监等已经预备了后事要用的种种,也算是冲一冲罢了。

连日里皇帝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司礼监紧急召集了内阁众人,包括杨时毅在内的几位阁臣日夜都在内阁值房,或者乾清宫中侍候,恐怕皇帝又有什么旨意。

皇帝趁着清醒的时候,陆陆续续交代了几句要紧的话,其中也有命众人好生辅佐太子等等。

十八这日,突然天降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