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159)
曾葭突然抬手挡住脸,说:“你先吃,我有点不舒服。”
薛简忙说:“我陪你去。”
曾葭哭笑不得:“上厕所你也要陪?”她松开他的手,向公共洗手间跑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过路的导游打开了扬声器:“很久以前,南湾有一个采桑女,和一个书生相爱了,无奈县官垂涎美色,仗势欺人,要强娶姑娘。采桑女和书生逃到渡口,前无渡船,后有追兵,千钧一发之际,书生的一双父母跳入芦苇荡中,化成了一道长桥,让苦命鸳鸯逃出生天……传说相爱的男女只要能牵手从桥头走到桥尾,跨过南湾渡这块黑石,他们就会得到上天的庇佑,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薛简一只脚踩在黑石上,垂着空落落的右手,怅然若失。
曾葭回来后,他若无其事地说:“你别吃河鲜了,我点了碗阳春面。”
曾葭挠了挠头发,向老板要了两杯清凉的冰镇酸梅汤。
“生津解渴,你也来一杯。”
薛简喝了一口酸梅茶,冷气直冲头顶,他看了看神态憔悴的曾葭,觉得浑身的血管都被冻住了。
“太酸了,我喝不下。你是不是应该少喝点儿?这么凉……你不是生理期吗?”
轻浮的凉风撩起曾葭的头发,她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一簇黑影从他的眼底划过。
薛简把曾葭打包塞进医院,拿到化验结果后又把她打包带回了宾馆,全程脸色冷得掉渣。
曾葭郁闷地说:“你知道这不怪我。”
“你不会吃药吗?”
“我吃了。”
“……”
“你行!你真是主角命!你怎么不去买彩票呢?”
曾葭捂着肚子,一言不发地听他的嘲讽,越发心烦意乱。
薛简心里一凉:“你该不会准备生下这个孩子吧?”
“不行吗?”
“你说呢?”
“我不能杀了自己的孩子,我不想再经历那种感受了。”
“哦?那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少爷……”
“看来你没考虑。”
曾葭闭上眼睛,沉声说:“我知道了。”
她仰倒在沙发上,很快就睡着了。薛简把她抱回床上,在灯光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伸出手在她晶莹的眼角抹了一把,凉凉的泪渍从他的指尖传递到心里。他走进浴室,关上门,顺着墙壁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动不动。
回到璋海那天是周末,曾葭约了医生做人流,薛简不放心,非要跟着她。曾葭见他忐忑的样子,鼻子一酸,说:“你不用担心。反正不是第一次啦!”
薛简在等候室内坐立难安,医生宽慰道:“我们很专业。”
薛简犹豫片刻,问:“她之前有过流产的经历,会不会……”
“会。”
医生回答干脆利落,薛简不由得望着她。
“说来真巧,她上次来这里做引产手术时,我是同行的见习医生。我觉得她状态不对,问需不需要帮忙,她拒绝了,但很认真地对我说谢谢。”
“您记性真好。”
“当初陪着她来的不是您,我猜……您不介意吗?”
“这种事情介意与否只针对爱人,我没有资格。如果她愿意给我这个权利,我只会感到荣幸,怎么会介意其他?我唯一的芥蒂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医生朝手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说:“抱歉,我不应该透露病人的隐私,但我觉得应该告诉您,曾小姐受过强烈的性伤害,流产后又没有休养好,身体已经亏了。如果做了这个手术,她今后怀孕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且会引发很严重的疾病。”
薛简一震:“这些话您和她说了吗?”
“我说了,但她的态度很决绝。”
薛简没有回答:“您能给我一根烟吗?”
医生蹙眉道:“我不抽烟,这里是无烟区。”
薛简面向墙站了一会儿。医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萧索的背影中感到了绵绵的无力。她正准备进手术室时,薛简突然转过身,说:“我们不做手术了。”他跑进准备室,替麻药昏迷的曾葭穿好衣服,背着她朝外走。
护士阻拦道:“先生,您不能这么做。您是病患什么人?”
薛简闭上眼睛,说:“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不做手术了。”
曾葭对于孩子最初的期待发生在她九岁那年。她打猪笼草路过曾家山的小学门口,看见汗流浃背的大人们捧着冰淇淋在校门口翘首盼望。这样的场景无数次发生在她眼前,但是那一天却有些特殊,也许是灼热的阳光让她晕眩,她的心里第一次涌现出又酸又胀的感觉。
“有什么了不起?”她拖着三个麻袋缓缓地走过人群,自言自语。“等我有了孩子,我每天给他买七毛钱的冰淇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