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伶牙俐齿的冬儿即刻抿紧嘴唇,即便取消了奴籍,花月楼出身的事也沉沉压在她的肩头,化作无力背负之沉重。
“这位身份还算不错的大叔与我等‘下贱’女子混入同一家瓦子,又是如何?”春和反问。
“再如何,我做的是正当营生。”
“正当?于巷道围堵女子,恶语相向也算是正当?”
“正人君子自然应唾弃你们这种身份的女子。”
春和冷笑。
正人君子?
“你若是厉害,为何不去考举人?却同我们这种你本看不上的女子纠缠?”
“你——贱人!”穆三一巴掌打了下来。
却始终未落在春和面上。
个子同春和差不多高的纪思明双手向上托着穆三打下来的那一巴掌。“你谁啊?欺负我小嫂子?”
穆三见纪思明一副读书人派头,衣着不俗,料想定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又见纪思明称呼春和为嫂子,立刻收了手,态度软了几分,“这种女人竟然还嫁了人?”
纪思明:“与你何干。敢问大叔,你娘子呢?”
“一般女子怎能……”
纪思明:“喔。就是说你这把年纪了也没个女人。是同别的男人跑了还是根本娶不到?”
“你——看你是个小公子,难得与你计较!”
纪思明朗声道:“你总说君子,也好,小弟便用君子的身份同你说一场。大叔你身为男子,不能占得嘴上的便宜,却行手上之事。不是侮辱了女人,而是辱没了男子品性和儒家道义。”
“你——”
“大叔口中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大叔自然不是女子,但大叔也似乎不是君子。”
“你——”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孔夫子可未曾说,三男子行,必有我师焉。故而,女子也可为师。”
“我——你——”
“大叔吵不过在下的嫂子,岂不证明在下的嫂子远胜于你。你自诩为男子,却还不如你心中无能无力的女子?”
春和听得兴起。
纪初霖曾说纪思明平时很少说话,一开口就气得你半死。今日还真是见识到了。
“给我等着!”
“此话不过是无能之人的最后挣扎。想来大叔却也不敢轻易动手,毕竟大叔也曾说过,身份有别。在下毕竟是读书人,比你这种身份的人高贵不少。”
穆三终于气势汹汹走了。
春和松了口气,又问起为何纪思明会在此处,听语气,他已经来了一段时间,听过他们全程的争吵。
“自然不是为了你这种有夫之妇。”
春和:“……”
她看向冬儿。
纪思明整理衣冠,对冬儿行礼。
“姐姐,小弟此番有礼了。前些时日与姐姐相交,姐姐的妙语倩影自是无法再忘。今日来此,只想寻到姐姐一诉衷肠。道出心底之深情。”
冬儿沉思片刻,却还是不解,便问道:“我前些时日怎么你了?”
“姐姐你牵了我的手。”
“不过是马车经过,担忧小弟你受伤。”
纪思明却正色道:“爹说,男女不能随意牵手,若是牵了手,定要迎娶回家。”
春和察觉这话有些不对,便插话道:“那盼盼呢。你给了她那么多钱却连手也未能碰到?”
纪思明一声长叹:“即是错缘,何苦纠缠。”
春和一个冷颤。忽然明白纪初霖说的他一见到纪思明就想化身初一班主任将这小子扯进办公室教训个天昏地暗的心情。
冬儿抿唇,笑得娇俏。“小公子,奴家与你不过片许之缘,何来的。”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姑娘用时间来衡量情之深浅,未免太过于蔑视情之重要。呀!”
准时来接春和的纪初霖板着脸,拧着纪思明的耳朵:“小朋友,你知道你才十三岁吗?”
“书上说,自古英雄出少年!”
“自古英雄……我咋个觉得你很有当西门庆的潜力呢?”
“他是何人?”
“一个不小心就名垂千古的浪荡子。”
听见“名垂千古”,纪思明登时有了劲。“好,小弟要做西门庆!”
纪初霖:“……春和,回家。”
路上春和买了厚厚一叠话本,其中就有那《碾玉观音》。
“小春和买这个做什么?你的为夫会给你讲故事。”
春和却摇头,说起今日之事。
她所记得的故事大都是纪初霖讲诉,杨梦笛写清前因后果,她只需要记下来即可。
“刘老的言辞虽让人不悦,却说了一番实话。相公写了很多故事,可若是那些听说书的偏偏不想听相公说的那些故事又如何?”
纪初霖被问住了。
春和笑道:“刘老说单是记得自己写的几个话本是做不了说话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