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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萁(42)

“高诚无所顾忌,他没有需要照顾的家族亲人,也没有需要维持的家族间的利益,他自始至终孑然一身,这样的人最难对付。”

——哐当,放映厅的门被风吹关了半扇,微光照亮了崔桦的侧脸,高亦其瞧着对方抿起的薄唇,不由自主窝在了座椅里。

崔桦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恐惧,安慰性地伸手捏了捏高亦其的后颈,却被他本能地躲了过去。

男人的眼神黯了黯,继续道:“亦其,你应该知道,像我们这种出生在还算富贵的人家里的少爷,从小受到的是什么样的教育,我们就算再恨一个人,也不会想恶毒的法子去报复,可高诚不一样。”

“他的行事作风和整个圈子格格不入。”崔桦眯起眼睛,嗓音里弥漫起淡淡的厌恶,“野蛮粗鄙,毫无章法,可你又拿他毫无办法,因为没有人比他更能豁得出性命。”

“……你现在觉得他好,是因为他还对你有兴趣,可你知道他之前那些情人的下场吗?”

提到“情人”,高亦其陡然惊醒,他巴巴地凑过去:“表哥,高诚之前的情人……都……都怎么了?”

崔桦瞧见高亦其的反应,心知他用了心,依旧残忍地说出真相:“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当然了,失踪也和死没什么两样。”

高亦其的脑子里“嗡”得一声炸开了锅,连崔桦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他只觉得浑身无力,铺天盖地的恐惧和不安将他包裹,他就像在深海中挣扎求生的旅人,抓着最后一块名为“喜欢”的浮木,在昏迷前垂死挣扎。

高诚是喜欢他的,哪怕只有一点点,那也是喜欢呀……

“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

高诚的声音在高亦其耳边炸响,他惊恐地仰起头,男人的脸近在咫尺,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暴怒。

高诚捏着高亦其的下巴,冷笑着摩挲他湿软的唇:“你身上这味儿,是哪个混账东西留下的?”

高亦其想起崔桦摸自己后颈那一下,想来是沾上了香水,他战战兢兢地回答:“刚刚我表哥来过了。”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高诚一脸的山雨欲来。

他知道自己触动了男人的逆鳞,叫别的男人“哥”。

时至今日,高亦其依旧不明白,高诚为何对他有如此强的控制欲,但他知道,男人的忍耐肯定有极限,倘若他三番五次地触犯,总有一日死得尸骨无存。

比如现在。

高诚喘着粗气,缓缓低头,完全没想掩饰心里的愤怒:“长本事了,我才离开你几分钟,你就敢找男人。”

他辩驳:“那是我表哥。”

高诚讥笑一声:“老子还他妈是你亲哥呢!”

高亦其瞬间沉默了,他咬着嘴唇,微垂了视线瑟瑟发抖,他怕高诚因此不喜欢他,也怕高诚不要他,却唯独不怕高诚杀了他。高亦其在这件事上有奇怪的自信,他自己都没察觉。

“我冒雨跑了几条街去给你买水,就因为人家说你们小孩子喜欢喝这种带气泡的破玩意,你倒好,给我在这儿……”高诚终是与高亦其额头相抵,嗓音极冷,仿佛连身体都在散发着雨水的寒意。

高亦其眼眶微热,壮着胆子伸手去摸高诚湿透的衣领,摸到后鼻子更酸:“先生……”

“别叫我先生。”高诚拍开他的手,一字一顿,“叫哥。”

高亦其闻言,浑身震了震。

“叫哥。”男人的声音不高,但他听出了危险的意味。

可高亦其知道自己不能叫,叫了,那他和高诚就真的是兄弟了,若成了兄弟,他就不能自欺欺人地骗自己,高诚对他的“喜欢”事关“爱情”。

然而高亦其的沉默彻底激怒的高诚,男人直起身,连说了三次“好”,说完转身,扬起手,当着他的面将买来的汽水狠狠摔在地上,继而大踏步地往影院外走,头都没回。

玻璃破碎的声音和高亦其心碎的声音没什么两样,他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满心憋闷都发泄出来,像是故意哭给高诚听,也像是哭给自己听。

你瞧,你在高诚心里一文不值,你永远得不到想要的爱情。

可高亦其哭着哭着,脸上忽然蒙了块帕子,他哭得打了个嗝,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只见出门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绕了回来,满脸烦躁不安地蹲在他面前。

“别哭了。”高诚尴尬地抢了刚扔过去的帕子,替高亦其擦眼泪,“嚎那么惨,怪瘆人的。”

高亦其见了高诚,哪里还能憋住,登时泪如雨下,哭得比先前更厉害。

高诚吓得手足无措,凑上来抱他,还顺带把藏在外衣里的汽水掏出来:“哎呀,给你喝还不成吗?这瓶才是你的,一点雨水没沾到,刚刚砸的是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