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枝(37)
天道使一职,独立于皇权而存在,却不得不依附皇权,效忠皇权。
他无法违背自己的身份隐瞒所看到的星相,无法背叛自己的王和自己终生崇拜并敬畏的事业,所以能够做到的,便是尽力在不违背神格的基础上,悲悯众生。
之后,徐正亲问过江家双生子的名字。
唤作:江玄子,江玄女。
玄字辈上,取好之意,寄托着江家的欢喜和期望,寄托着。。。江家的未来和辉煌。
天道使口中的一句好名字,更胜过数十旁人的祝福,叫江家人万分欣喜。
在江玄子的记忆里,江玄女是那个追在他身后,欢欢喜喜唤了他十三年'大哥哥'的小姑娘,是江家最炫目璀璨的星辰。
在卞京城旁人的眼里,江玄女是三岁识字,五岁成诗,七岁琴艺动卞京,九岁宫宴舞惊艳的大才女。
是卞京城里闺阁小姐们垫高脚伸长手也追赶不上的存在。
她的笑脸灵动,笑音清脆,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名门教养。
'生女当如江玄女'这句话在当年的卞京城,是所有贵妇人心照不宣教导女儿的标准和活生生的模板。
这样的惬意生活,一直到十年前,戛然而止。
如今的江家,没有中宫皇后江氏,也没有了名门闺秀江玄女。
如今的江家,只有天道使江玄子,和满门永远也过不去的寒寂。
马车突然剧烈的止住,惯性推动江玄子一下子前倾身子险些摔着,他的思绪被强行拉回,刚要上前撩帘子问问车夫前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下一秒就见有个人影钻进了车厢里。
顾嫮的面容近在咫尺,她抿紧了嘴唇,几日不见看上去憔悴了许多。江玄子怔了一下,随后快速后退身子坐回去:"公主,我是外臣,公主这般拦我马车还要同乘,于规矩,于纲纪,都不合适。"
他一开口就把顾嫮气得够呛,大婚之夜喝醉了酒,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想起自己干了什么事的顾嫮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大骂自己是个笨蛋,连着好几天过不去心头的坎儿没出门见人。
今儿好不容易缓过口气出门散散心,打老远便瞧见了江玄子的马车,这一看便什么尴尬也顾不上了,想见他,身体不听使唤。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和勇气就上前拦了马车,随后便是熟练的钻车坐下,尽量忽略他张口就来的理法纲纪,在心头劝了自己一万次,忍住,定要忍住,反正这人也不敢真把她赶下马车去。
"街上走得累了,借你马车歇歇脚。"顾嫮左右拍拍江玄子车厢的陈设,一副仔细打量,将就能坐的表情,眼睛时不时瞥一眼正襟危坐的江玄子,看他一副想反驳又吃瘪的模样,心情大好几分。
两人沉默坐了会儿,顾嫮拽紧裙角,朝着江玄子那边挪了挪。
江玄子没动,也没说话。
顾嫮长呼一口气,抬起眼帘瞧江玄子:"江玄子,你以前同我说的话,可还做数么?!"
她目光炯炯,很是期盼他的回答。
江玄子楞了一下,从前说的话?
"不知公主指的是。。。"
顾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几分,她多次明示暗示,江玄子都要揣着明白跟她装糊涂,可见是不想认了,跟着徐正去玉溪观两年回来,这人就跟内里换了个芯子似的,他心头有气,有怨。有恨,顾嫮都明白,也都理解,这么些年,虽然纠缠痴缠,却也从来没真的把他逼急了。
大多数时候,只是她自己一个人在跟自己赌气,跟自己发泄,又跟自己妥协。
折磨自己,让自己痛苦,是顾嫮能够想到的,唯一的替自己母亲向江玄子认罪的途径。
那毕竟还是她的母亲,哪怕这些年再不复当年亲密,这份身份的羁绊,是永远也消除不了的。
看着江玄子此时的眼神,顾嫮突然就有些想哭,她这些年的委屈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呀。
不如明白痛快一次罢了。
顾嫮咬紧嘴唇,盯着江玄子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的心看穿一般,可。。。他眼中的神色,顾嫮早就已经看不明白了。
"江玄子。"顾嫮深吸一口气,忍下喉间的哽咽,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来,她微眯眼睛,往江玄子这边凑过些身子来,片刻后,轻声道,"咱们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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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玄子走后,顾君离在书房里独自坐了一会儿。他方才讲的那个故事,的确带给顾君离很大的冲击。
古字书写的古老历史,听上去遥不可及,毫无可信之处。
方才江玄子瞧见慕容妤说的那些话,显然是因为看过这本书之后整个人都有些神经了,他走之前只提到了要接近赫氏,而未曾再问慕容妤的事情,可见是冷静下来,也觉着自己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