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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蛮(89)

“你去看《可以借你的丈夫吗》这篇。”

阮沅只觉得心脏如同失控的电梯,咯噔一个重跳,又仿佛毫无征兆地被人迎面扇了一个耳光,难道她的心思严谌已经知道了吗?可以借你的丈夫吗?可以借你的丈夫吗?谢静蕙的脸似乎陡然浮现,她正笑微微地看着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以至于阮沅不得不一根根捏紧了手指,才能让自己不浑身发抖。

严谌只觉得此刻的阮沅有些奇怪,她看起来好像在承受着什么痛苦一般,以至于他忍不住又出了声:“阮沅,你——”可话刚出口就被她打断了:“我没事。”似乎突然察觉自己语气有些冲,阮沅轻呼一口气,放缓了语气:“严书记,今天谢谢你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严谌看着她将书急匆匆地塞进包里,又步履匆忙地离开,她走得那么急,仿佛有什么野兽在后面追赶她似的。又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啊,严谌忍不住叹了口气。

地上已经薄薄地铺上了一层雪花,阮沅紧紧揪住自己的大衣衣襟,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喀喀作响,或许是冷的吧,上了车就好了。然而还未走到她的G55前头,阮沅便看见了秦亦峥和他那个小姨子。他们两个人就站在离她车不远的地方。

秦亦峥也看见了阮沅,她苔绿的羊绒大衣下摆是只穿着透明丝袜的两条长腿,在这样的天气里,愈发显得伶仃,他不觉蹙了蹙眉头。

阮沅下颔微抬,脊背绷直,目不斜视地朝着自己的车走去,仿佛周遭一切都是空气。

五步、四步、三步——上帝保佑,他千万不要开口跟她说话,阮沅在心底默默祈祷。

“您好。”还是有人出声了。

“可以把您的车开走吗?我们的车出不来。”谢静姝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多此一举,或许是对面那个女人过于明艳的长相,或者是那个女人过于骄矜的神态,或许只是她被风吹起的大衣衣角和那两条穿着丝袜的修长大腿,当然,她最不喜欢的是她下颌的弧线,像讥诮的嘴角。

阮沅只觉得“我们”这个词格外刺耳。我们?她确实听伍媚讲过,中国有句粗话叫“小姨子是姐夫的半拉屁/股”,这两人应该还没睡过吧,倒“我们”起来了,这姑娘吃相是不是难看了点?

“Of course.”阮沅扯了扯嘴角,遥控开了车门,然后神色淡漠地坐进驾驶座位,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发动引擎,呼啸而去,全程没有看二人一眼。

“这女的可真跩啊。”谢静姝试探性地说了一句,一面小心去看秦亦峥的脸色。

“走吧。”秦亦峥依旧还是淡淡的。

他们之间一定有点什么。谢静姝绞紧了手指,心中越发笃定。

“姐夫,没多久就过年了,今年,你还会来家里的吧,爸爸说好久没和你喝两杯了。”谢静姝觑着秦亦峥的脸色,用一种忧伤里带着期待的语气说道。

秦亦峥沉默了片刻,他并不愿意去谢家,毕竟无论如何,谢静蕙的死都和他离不开干系,对于谢家二老,他的心底有着无限内疚,在可以的范围内,他想尽力补偿他们。可是就像没有人喜欢日夜对着恩人一样,他同样不想面对他负疚的人。然而他能在春节这种特殊的日子里缺席谢家的家宴吗,若不是那次他国籍的问题,他和谢静蕙已经领了结婚证了。纵然缺了法律上的那一张纸,可他并不能因此便把自己的过去抹了一干二净。

“会去的。”发动机的混响里秦亦峥沉沉地给出了答案。

“谢谢你,姐夫。姐姐她一定很感激你。”谢静姝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她并不愿意去提已经离世的姐姐,可是现在她清楚地知道,她所有的筹码,也不过就是谢静蕙嫡亲的妹妹而已。

阮沅车速很快,她知道等着她的又会是几个超速罚单,可是她不在乎。车窗被她降下了大半,冷风和暖气交杂在一起,她觉得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有种异常的麻木感。

秦亦峥知不知道他的那位小姨子对他情意绵绵?他那么精悍的人,应该不会不知道。姐姐死了,姐夫依然记着带小姨子出来拜码头,或许是谢静蕙死前托孤?哦,不,临终托娇才对。严谌为什么要给她那本书?格雷厄姆格林?她是学新闻的,不是学文学的,并不清楚这位是何方神圣。《可以借你的丈夫吗》这又是什么鬼名字?有什么指代意义吗?阮沅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以至于连从岔路里猛蹿出的一辆改装的机动小三轮车都没有注意,即使她猛踩刹车,往右打方向盘,小三轮还是撞上了她的车头。

蓝色的小三轮剧烈地一震,然后阮沅看见了一大一小两只猴子从三轮车后头的红白蓝条纹的帆布编织袋里探出了身体,四下乱挥前肢,脖子上拴的链子简直被它们扭成了麻花,仿佛在控诉它们受到的巨大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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