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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在等我们分手(127)

他在梦中看见了高三毕业那年的自己。

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赶去殡仪馆,身上还背着书包——他当时去做了家教回来,跨越大半个市区,可是连林望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他几乎要跪在地上:“那是我爸爸,让我看看我爸爸……”

但是那些高大的、沉默的男人们并不理会他,他们穿着联盟统一的军装,冷面冷眼如同千人一面的雕塑,在他面前组成一道围墙。他们不当着他的面说话,也不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只笼统地告诉他:“是车祸。”

只有殡仪馆的服务人员小声告诉他:“孩子,别哭了,你爸已经火化了,按照他生前的荣誉,葬在烈士公墓里。你爸爸如果在天有灵,或许会高兴的。”

画面一转,那个在昏暗黎明里踽踽而行的男孩子长大了,长成他两年前的样子。

他捏着一张写着墓地地标的纸条,漫无目的地找——那张纸条不知道是谁送到他眼前的,只是在他接近绝望的时候,它出现在了他的衣服口袋里。那对那时候的他来说,真假与否,可信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想找到消失在他生活中那抹火光的余烬。

他坐最快的飞机来星城,从凌晨找到天蒙蒙亮,下起大雨来。那天,整个墓园都关闭了,他浑身湿透,怎么求墓园的管理人都没用,他们不肯放他进去,说是不在开放时间内。

他和他们理论,在雨中冻得牙关发抖,但是声音却还能保持最后一丝强撑的冷静。

车辆鸣笛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守门人殷勤地去开了门,园内驶出一辆军用空间车,车窗封闭,隐约只能听见有人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一个学生,发了神经非要进去。这不合规矩呀!早说了都封园了,这是闹事,得拘起来。”

“给他一把伞,送他下山吧。”

……

量子计算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林水程猛然惊醒。

意识归位后,林水程第一眼就看见了显示屏上的运算结果——一个和他们预估数据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数字。

学校里这台量子计算机有误差率,这次看起来是一次废的数据。

林水程正要动手重算一遍,却听见实验室的玻璃窗被敲了敲,他抬头看去,罗松脸色很不好地站在门外。

林水程又看了一边那个明显不正常的数据,随后按规定操作关闭了量子计算机的运行,向门外走去。

见他出来后,罗松问他:“找个地方吃饭?也算我给你赔罪。”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一些无所谓和不服气的态度,与其说是想赔罪,更不如说是讥讽:你好大的能耐!

林水程正要说话,头顶的灯却突然灭了——连带着整个灯火通明的实验楼,全部黑了下去,附近传来尖叫和吵嚷声。

“停电了?”罗松很不耐烦地往外看了看,什么都没见到,外边也没有任何光亮。冬夜黑得快,偏偏今天也没有月亮,几乎五指一抹黑。

骚动仍然在持续,他们在一楼,罗松打开手机手电筒,有些不耐烦地说:“先出去吧。”

林水程也打开手机手电筒,一起往外走。

到了门口,学生们的骚动声更大了,林水程看见门口挤着一堆人,声音炸得听不清任何话,只听见有人说:“好像有人在打架!拉开他们!后边的人让一让!”

刺眼的手机灯光黄俩晃去,人越挤越多,林水程和罗松不自觉地都往后退了几步,推挤间有什么人破开人群挤了过来,推推搡搡的隐约夹杂着怒吼,几乎快到他们跟前了。所有人都开着手电筒照明,不约而同地往这个方向照过来,林水程根本无法睁开眼睛。

他往后让了一下,却突然听见罗松闷哼了一声,随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了出来,泼了他一身。

他努力用手挡住刺眼的光芒,低头看去,却发现罗松软软地倒向了地面,刺眼的鲜红正在疯狂从他胸口的破洞里喷溅而出——紧跟着,林水程后脑勺挨了一下,和昏迷伴生的剧痛来临的同时,林水程还感到了森然刻骨的寒意。

冷得连呼吸都能冻住。

浓烈的血腥气飘散。

“熟悉吗?”他听见恶魔在耳边低语,那声音仿佛来自外界,又仿佛来自他脑海本身,“江南钻石港出大事了,有个人路过被打架的误捅死了,现在地方完全封锁了进不去,这真是飞来横祸……”

飞来横祸……

意外……

他感到愤怒,无边的愤怒,这种情绪让他想要冲破冰冷的外壳和陡生的恐惧,他想要大声叫喊,但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任由意识沉沦下去,仿佛堕入阿鼻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