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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痕沙(59)



塞外的夏天酷热难耐,但他修习了回春诀后,并没有感到炎热,甚至连汗也出得极少。

这一日还没到早课,他起身后穿了灰布僧衣,便要去前殿。

一个小沙弥急匆匆进来,满面忧急:「燕居士,外面有个人闯进寺里,自称姓乔,说是要见你。」

燕青阳虽说已能心如止水,但听到那人能寻到这里时,仍然免不了一惊。

屈指一算,他在这里已过了半年。乔玄冰应该已经发现他并没有去到中原,而是停留在塞外。

若他存心避开乔玄冰,自然能避开,只是他如今回春诀练到四层,算是已有大成,乔玄冰已不能让他动心,想来就是乔玄冰亲至,也不能改变什么。只是已经将这人放下,相见也是不必了。

燕青阳垂眉敛目,缓缓道:「你让他回去吧,我不想见他。」

「燕居士,你还是去看看吧,主持被他……被他打伤了!」

慈恩寺是个小庙,主持也不会武功,乔玄冰肆无忌惮,可说欺人太甚。

燕青阳皱了皱眉,那小沙弥又道:「他说,若是不交出燕居士,就……就每隔一个时辰,就斩断主持的一支手脚。」

武林中把神教称为魔教不是没有道理的,乔玄冰的行事作风总带着邪气,若不是他只贪恋美色,而不在权势,恐怕随时都可能入侵中原。

如今他的武功虽然不及乔玄冰,但要逃走却是不难,不用再担心乔玄冰用强,何况现在已很少有人能让他动情,甚至越发觉得那些狂热的感情像是发生在前世,与他现在不相干。 「我马上就去。」

他答应了,却是不紧不慢。

老和尚的性命固然是要紧的,可是若是过于着急,乔玄冰便知道自己拿nie住了他的把柄,以后乔玄冰随意找个陌生人要杀,难道也要怪在他头上?

他发觉自己的想法越来越冷血无情,但只有无情才是处事之道。以前为感情优柔寡断,被所有人看不起,到头来也只落得一身伤病,奄奄一息。

前殿的门大开着,主持方丈口宣佛号,但白胡子上落了血迹,显然是被乔玄冰打伤吐血。

乔玄冰一身紫衫,背着一柄长剑。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发现乔玄冰的面色有些苍白。

他手边牵着一个俊俏的小小孩童。那孩童梳着总角,粉雕玉琢,眉目和乔玄冰极为相似,正是燕青阳亲生的儿子乔烈。

没想到,乔玄冰竟然将乔烈带来!

燕青阳只觉得一颗心沉了下去。

看到他来时,乔玄冰一双明眸更像是在发光一般,而乔烈的眼睛里登时盈满了泪水:「爹爹!」放开了乔玄冰的手,脚步不稳地向燕青阳行来。

燕青阳并没有去抱他,只皱了皱眉:「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慈恩寺是佛门重地,岂能容你们在这里撒野?」

乔烈抱住了他的小腿,仰着头看他,满脸委屈:「爹爹不要烈烈了么?」

燕青阳不愿看他,但却能感觉到腿部被他抱住时,传来柔软的感觉。

这个孩子是他生下来的,他亲手把他养大,他记得分娩时剧烈的痛苦,也记得烈烈带给他的抚慰和愉悦。

他悄悄生下这个孩子,就是为了从他身上看到乔玄冰的影子,如今,这两个人,都站在他面前。

燕青阳动也不动,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自以为无懈可击的心防裂开了一丝。

发现燕青阳没理他,乔烈求助地望向乔玄冰。

这段时间没有见到燕青阳,他更能感觉到那种没有母亲的孤单,他隐隐约约觉得,当初和爹爹共处一室,为病得不成人形的爹爹吓哭时,犯了大错,因为自从那一天起,爹爹看着他的神情虽然是微笑的,再也没有爱怜的暖意。

乔玄冰苦笑道:「我知道你不愿见我,可是烈烈很想你,所以我带他来见你。」

燕青阳不得不承认乔玄冰十分狡猾,他明知道自己无法打动他,于是就带着乔烈前来。乔烈的确是他此时唯一的死穴。

燕青阳思及往事,便知是自己临行时那封信出了错。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留下那封信,让乔玄冰看出他还牵挂乔烈,并不在意孩子的无心之失。

乔烈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

孩子的哭声中,他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像是从僵硬中慢慢苏醒过来,表情逐渐柔和了一些,抬起来,慢慢搭在乔烈的弱小的肩膀。

乔烈目中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像是要将所有的委屈倾诉给他:「爹爹,烈烈错了,你原谅烈烈好不好?」

燕青阳慢慢蹲了下来,和乔烈的目光平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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