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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火燎缘(18)

随着病情加重,沈含章神智越发不清醒,却是越依赖王英了。有时候他看不到王英,还会发脾气,医生护士都拿他没办法。

王英心底是有些得意的。

她知道沈家上下都瞧不起自己,但是架不住沈含章稀罕,缺了她,饭都不好好吃。

沈含章没病的时候,和王英也不过是露水情分,并没有当真,王英自己也清楚。

沈含章做了一辈子绅士。在他这个阶层,能和他打交道的女性,不是名媛就是高知精英,一个赛一个矜持高雅。他前妻蒋宜女士更是风华绝代、美艳如霜。

她们一个个都是那么的雪白,精致,优美。像水晶艺术品,摆在那里看,不敢多碰一下。

只有沈含章自己知道,他喜欢的一向是王英这种身上还带着没洗净泥味的女人。

三十来岁的年轻妇人,熟得正好,活力四射,像一颗熟透了的野山桃,又酸又甜,极爽口——就像他少年时被长辈打发跑船,船长家里那位随船的妻子。也是他人生里第一个女人。

她得是健壮而粗糙的,又得有着传统女性的温柔。她学识不高,所以会有一种无知的快乐。她又不能太精明市侩,还得朴实勤劳才好。

于是,上天把王英送到了沈含章面前,当作他生命尽头的最后一颗糖。

而在王英眼中,沈含章虽然年长她二十岁,却是她连奢想都不敢的完美男人。

沈含章的暗示加上王英的自愿,两人很快干柴烈火地烧起来,沈家小少爷也在王英的肚子里安了家。

如今,沈含章已不剩多少时日。王英其实还隐隐松了一口气。

她固然伤心,可又觉得,自己做了沈含章生命里最后一个女人,已是她这辈子能经历的最精彩的事。

王英从员工楼梯来到二楼,才走到主卧门口,就听里面闹哄哄的。

一个严厉的女声在数落:“你们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没人监督着,就偷懒耍滑了吗?惠姐,你是怎么管家的?”

管家惠姨陪着小心说:“先生现在人是糊涂的,脾气完全变了。我们都只能哄着他,也不敢强来……”

小护士嘴快道:“沈老先生只让英姐服侍,不喜欢别人碰他。”

屋内一静。

另一个年轻的女声冷笑道:“英姐人呢?请的专职护工,就该伺候爸爸吃喝拉撒的。还是说这就开始请产假了?”

王英知道自己躲不过,推开门走了进去。

“英姐来了。”小护士忙道,“英姐,沈老打翻了汤,又不肯换衣服。”

“我来。”王英低头笑着,熟练地接过护士的工作,并不去看屋内其余三名女士的脸色。

沈含章又瘦了一圈,人迷迷糊糊的,连说话都不大清晰完整了。他现在一天内有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前天心脏还骤停了一次,被值夜的医生给摁了回来,全家上下都吓得半死。

大家都知道沈含章是真的时日不多了。

沈铎的生意谈到一半,连夜从大阪赶回来。而沈含章的前妻和长女也终于露了面。

有沈含章自己配合,王英三下五除二就给他换好了衣服。沈含章嘴里嘟囔着,神情平和了很多。

蒋宜女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前夫:“含章,你要说一说小铎。他舅舅这么做也是站在公司的立场上,看他年轻没经验,想多帮帮他。他不领情就罢了,也不能这么埋汰人!”

沈含章把眼睛一闭,将头扭向了一边。

王英看脸色的智慧比蒋宜女士要高出八百年道行,主动站出来唱了黑脸。

“沈老先生累了,要休息了。有什么话,等他睡醒了再说?”

沈媛一声冷笑,正想开口,被蒋宜使了个眼色。母女俩连同惠姨离开了卧室。

隔着门缝,王英能听到蒋宜冷飕飕的声音,“和你爸的姘头计较,你也不嫌丢人?”

王英死死拽着衣角,倒是庆幸没有让女儿跟过来看到这一幕。

手背被拍了拍。

沈含章的眼皮子耷拉着,脸已不对称,半边脸的肌肉不再受大脑指挥,有些狰狞。

他指了一下王英肚子,又在心口点了点。

王英几乎要哭了。

“我知道的,章哥。我知道你有心,会照顾好我们娘儿俩的。”

*

任勤勤睡了个美美的午觉,又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徐明廷,这才爬起来出门走走。

宜园的后院很大,只要不往大屋附近凑,任勤勤相信自己不会“惊扰了贵客”。

她抄着一本英语书,沿着木栈道穿过一小片园林,走到宜园后门。

此处临湖,有个小码头,并未系着舟。

日头已西斜,一日之中最热的时刻过去了,湖上倒映着天光云影。清风徐徐而来,吹得任勤勤的睡意又有点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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