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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漪(23)

“噗……”,庄孰闻言一杯水喷了半杯,咧着嘴给他比画个大拇指,满眼促狭笑意。

他暗戳戳瞄了眼贺铭,那大拇指来回晃了晃,煞有介事地赞同道:“是挺绿。”

谢昳没忍住,嘴角微扬。

贺铭刚刚评论学校的一系列制度,还说得风生水起,这会儿却丝毫没有参与话题的欲望。

他似是完全不在意他们的调侃,只无动于衷地伸了筷子夹菜,端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谢昳却注意到,他筷子上夹的,明明是老鸭煲里的一块老姜。

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活该。

她是早知道韩寻舟找了男朋友的,这会儿见到贺铭的反应,心里熨帖极了。

谁承想舒心的笑意刚在眼底晕开,便对上一旁默不作声的江泽予的眼,两人不经意间对视几秒,她冲他笑了笑,他却忙不迭地错过眼神,掩饰般夹菜。

慌乱之中竟然也夹了一块老姜。

老鸭煲里笼统两大块姜,大概从没想到过自己会比鲜嫩的鸭肉更加抢手。

谢昳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几次,比如——

某次在图书馆,她碰巧坐他身边,隐隐约约感受到从侧边投过来的灼热,等转过头去却只能看到那人故作镇定收回的视线。然而整整一个小时,他没再翻一页书。

两个班级在一起做大物实验,她和江泽予被分到同一组的那几次,他的操作分都很低。

这些已经足够说明,更遑论她在某一次课后,不小心捡到他落下的草稿纸,翻过来一看,满满一整页的“谢昳”二字。深浅不一,不同字体,不同颜色,排列得很乱,他把她的名字,写得相当漂亮。

——这个人,大概是喜欢她。

谢昳虽然发现了这件事,但她好容易才还清了耳钉的债,怎么可能再把自己搅和进一桩乱七八糟的感情债里。

况且江泽予背景危险,有过案底,性子又孤僻,虽然说长得好看,但其他方面实在不符合她的择偶标准。

比如话少。

谢昳小时候最爱看京津冀地区的相声,不大点的时候就抱着收音机听相声,后来她被接回谢家,每天的生活都很压抑,就更想嫁个能说会道、出口成章的。

而江泽予就是个闷葫芦,她自然而然地将他排除在外。

于是,一个暗恋着不说,一个知道了也不戳破,似乎达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时间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

那会儿谢昳刚刚过完成人礼,谢川便迫不及待地给她介绍了一堆商政届的名流之后,巴不得她赶紧嫁人,好给家族出一份力——颇有种“养女千日,用女一时”的悲壮感。

短短一个月里,谢昳被逼着相了八次亲,那些相亲对象统统大了她小一轮,一个个看着事业有成、人模狗样的,却没有一个能让她心里有半点感觉,哦,除了恶心。

谢昳心有郁郁,于是行事越发离经叛道,事事跟谢川对着干——谢川越是强调她没有选择,她越是想要自己选。

还偏偏得选最离谱、最不合适的那一个,气得他暴跳如雷、火冒三丈,才好满足她抵触又叛逆的心理。

谢昳猛地想起了一个人,想起来的时候只觉得通体舒畅,犹如打通了任督二脉,丝毫没有相亲时候讨厌的感觉。

她突然觉得她其实,也是有一点喜欢他的。

于是那天,才刚满十八周岁不久、脸皮还没有如今那么厚的谢大小姐给自己灌了瓶酒壮胆,跑到男生宿舍楼下堵了江泽予。

她不容拒绝地拉着他的手腕,一口气把人拉到学校的湖边。

五月,湖边的柳树长得正茂盛,湖面在暖阳照耀下波光粼粼。

江泽予看着谢昳,充满雾气的眼睛里有一丝疑惑,但还不待开口,就被秒杀。

眼前紧紧拽住他手腕的女孩子脸颊酡红,一双满是傲气的漂亮眼睛里带着些醉意,语气却肯定:“江泽予,你喜欢我。”

她说的是陈述句。

她没有问他,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惶惶不安地红了耳尖。

几秒钟后,女孩儿看着他那泛红的脸,眉头忽地舒展开,极其得意一般冲他挑眉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你看,我说的没错,你就是喜欢我。”

江泽予哑口无言,一双眼眸越来越深,他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不舍得移开视线。

他生于市井之中,见过形形色色的生意人,客人,过路人。

高考完之后,又坐了两年牢,监狱里有各种各样的犯人,有刚刚犯了错被关进来终日以泪洗面的;也有平时看着不显山不漏水,其实在外面杀了好几个人的;占更多数的是则是把监狱当成了家的泼皮惯犯,滑不溜秋、死猪不怕开水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