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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漪(7)

陆芳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江泽予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脚步略有些仓促。

“坐过牢的,成绩再好品德不行有什么用,指不定什么时候还得闹事。学校真是什么人都敢收,也不怕学生家长投诉……”,陆芳看见人出去了,没好气地嘟囔了几句,等看向谢昳时又换了谄媚笑意,将桌上的文件夹递给她,“咱们S大,就该以谢同学这样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为代表。”

品学兼优,大概就是“有钱”的代名词吧。

每次谢川捐完楼,她都会被叫到老师办公室像这般夸赞一番,然后便会在学校里受到各种各样的特殊待遇,当然了,还有同班同学们更加“特殊”的对待。

谢昳对这恭维感到厌倦,接过文件就走,连招呼都懒得打一声。

她快步下楼,却见江泽予半靠在楼梯口的墙上,低着头像是在等人。听到脚步声,他蓦地抬起头,毫不犹豫地抬脚向她走来。

竟然是在等她。

这回谢昳瞧见了他压在棒球帽下的正脸,皮肤苍白到有些透明,眉目精致间带着阴沉郁气。他的一双眼很暗很沉,似是用世上最黑的墨染的颜色,几乎反射不出一丝的光亮。

最难得的是脸部的骨骼轮廓,额骨流畅、鼻梁挺拔、下巴虽窄但不尖。饶是谢昳见惯了帅哥,也不得不夸赞,这人有一副极好的样貌。

可惜她现在无暇思考这个,只略略捏紧了文件夹,心里不免有些紧张。

——这人坐过牢,谁知道犯过什么事,他站在这儿等她,目的很明确。

谢昳抬头看了看楼梯口的监控摄像头,心下稍安,于是抬着下巴先发制人:“那个什么,江同学,你的事我不会到处乱说的。你刚刚在门口也听到了吧,我爸给咱们学校捐了两栋楼,这也是我的秘密,你别说出去,咱们……谁也不欠谁。”

江泽予闻言看了她半晌,幽深的眸子染着郁色,他的唇色惨白,浑身上下还在滴着水,活像刚从水里捞上来。

他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昳心里一凛,咬着嘴唇往后稍稍让了一步,漂亮的面孔上已经露了怯——看来她的答案,他不满意。

她不得已,又问了一句,语气示弱:“你要是不信……要我做什么保证?”

然而面前的人却恍若未闻,在持续看了她半晌后,低了头缓缓地将左手从口袋里伸出来,伸到她眼前,张开。

他五指纤长,骨骼分明,张开的手掌心毫无血色,里头躺着一颗镶了钻的山茶花,那眩眼的钻石将楼道里的灯折射得五光十色。一楼走廊外面,雨幕遮挡住了大半的视线,天色暗沉,好像天地间只有这颗山茶花还耀眼着。

浑身湿透的少年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刚刚在门口捡的,你耳朵上少了一颗。”

谢昳的视线略过他发白起皮的嘴唇,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右耳垂。她脸颊一下子滚烫,因为害怕而绷紧了的神经瞬间化作懊恼。

她抿了抿唇,拿过耳钉往外走。

刚出了长廊,冰凉雨汽扑面而来,谢昳迟疑了一会儿,停住脚步回头,扬了扬手里打开的雨伞:“那个……谢谢,也对不起。你是不是没有带伞,我可以撑你。”

她这会儿说的倒是心里话。

刚刚确实有点害怕,才会下意识想逃跑,但现在冷静下来才想起来道谢——

她这对耳钉价值不菲,要是丢了一只就毁了。何况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他淋着过来,再这么淋回去,肯定会生病。

江泽予的目光清凌凌地看着她几秒钟,许久才开口:“这会儿不怕我了?”

他说话的时候,直直盯着她的眼,眼神毫不避讳,像是能够洞悉人心。

谢昳摇头,目光坦荡:“刚刚是我狭隘,作为补偿和感谢,我撑你走吧。”

江泽予却没再说话,只深深看她一眼后,压低帽檐,大步迈入雨中。他没有要她撑,就好像多问的那一句话,只是为了听她怕不怕他。

真是个怪人。

这便是谢昳以为的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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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这顿饭,谢昳吃得实在是不痛快,时不时就有人劝她喝酒,理由冠冕堂皇,说是同学一场,要一杯泯恩仇。

偏偏李教授也在旁边劝酒,目光欣慰地看着这“和谐”的一幕。

除了那么一两个仇深似海的,其他人跟她的过节其实不大,顶多泼过水撕过情书抢过男人嘛。谢昳只得故作爽快地接过一杯又一杯和解酒,到最后已经喝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她晕晕乎乎地喝干最后一杯,滚烫的酒液入喉,胃开始一抽一抽地疼。果然做人还是不能太嚣张,出来混,都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