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郎与父亲(3)

仓木光彦随便地嗯嗯几声，就著手边的茶水把寿司送进了肚皮里。

父子间的对话总是那麽说个一两句便结束在食物的咀嚼声中了，这让仓木直人感到大为尴尬。

“喝一点清酒吗？”

“可以吗？”仓木光彦疑惑地看著向自己举杯的父亲，那条红色的领带不知道为什麽很刺眼。

“可以的，来一点吧。”仓木直人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在说话了。

多年来特殊服务行业的经历，让他说话时总带著点谦卑的感觉，即便在儿子面前也不容易改过来。

“那就来一点吧。”

仓木光彦点了点头。

五花十色的寿司摆在这对父子面前，悄悄地作为旁听者，静静地听著他们的诉说。

“你就快上大学了，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从一开始，我是没有想过我可以……做到这一步的。”

仓木直人只吃了很少的东西，他不时地看一眼仓木光彦，目光里流露出一个父亲能有的一切温柔和愧疚。

“是吗……”仓木光彦低著头，拨弄了一下盘子里的饭团。

寿司店里不知是不是有人过生日，在隔了几张桌子的地方忽然唱起了生日歌。

仓木光彦带著豔羡地把目光投了过去。

每一个的成长之中，必然是少不了亲人的关怀和支持的。

“如果爸爸，爸爸不是那样的职业，我想，我会很高兴的。”

仓木光彦小声地说。

仓木直人羞愧地将头低了下去，他看见胸口那根客人送的领带，颜色真是扎眼。

“能够养大你，我做什麽都无所谓。”不知道是因为太过委屈还是因为不甘心，仓木直人苦涩地笑了一声。

“可是你让我难堪啊！知道那些人在学校怎麽说我吗！我一想到还要以你儿子的身份升学，谈恋爱，工作，甚至结婚，又做别人的父亲，这一切的一切简直让我要疯掉了！”

那一声笑想导火索一样点燃了仓木光彦心中埋藏的炸弹。

他猛地站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咆哮著，连旁边过生日的人也被吓得不敢再欢闹了。

仓木直人愣愣地仰头望著他，握著酒杯的水松开了。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很快平息了下来，父子两结帐之後，又和睦地一起离开了寿司店。

“下雪了。”仓木直人看了看阴霾的天空，冷静地把目光落到了仓木光彦的身上。“去爸爸那里住一晚吧，明天再回去，好吗？天气很冷。”

仓木光彦什麽也没有说，背著挎包先一步向前走去了。

“很乱的房间吧！”仓木直人打开门时，忍不住局促地笑了起来。

其实他早就把房间收拾过了，不能让儿子看到的东西也藏进了柜子里，就连床单被子都新换过了。

仓木光彦仍旧沈默著，他脱下鞋赤脚走进了屋子。

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就是稍微小了些，似乎只有一间房，还有间卫生间。

“这里的房租挺贵的。我平时一个人住，也就不租那麽大的房子了。”

仓木直人解释著，跟了进来。他锁好门後，发现仓木光彦仍一动不动地站著。

“看电视吗？”他想孩子和自己之间的芥蒂一时半会是难以消除的，但是他肯跟自己回来，便是一个好的开端，所以便尽心尽力地想去讨好这个孩子了。尽管，他对客人也无如此殷情的时候。

“爸爸……”

“什麽事？”仓木直人急忙停下了忙碌。

“没什麽，我想洗个澡。”仓木光彦挠了挠头。

仓木直人看著那个有些羞涩的孩子，笑了。

睡觉的时候，自己睡在哪里似乎成了件难事。

因为儿子对自己的态度，让仓木直人觉得就这样贸然地和儿子躺在一床上，是会让那孩子不安的。他打算打地铺去，可是仓木光彦却摇头了。

“现在睡地上冷吧，我们一起睡不就可以了吗？”

不知道是下意识地不想回绝，还是多年之後父子亲情的牵连，仓木直人几乎是带著诚惶诚恐的心情躺到床上的。

一想到身旁睡著十多年来都和自己有著芥蒂的儿子，仓木直人多麽想把那层芥蒂划破，和儿子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窗外的雪簌簌地下著，喧闹的人们依旧不愿去休息，仍是那麽快乐地欢歌著。

仓木光彦怔怔地看著天花板，他觉得自己已嗅出了这屋子里一股腐朽的气息，而身边躺著的父亲更是象一具溃烂的尸体般让人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