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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841)

作者: 绿梅枇杷 阅读记录

嘉语浑身毛都竖了起来。

何佳人忽然笑道:“夫人说笑了,小周将军怎么敢委屈了令爱。”

嘉语斜睨她一眼:“多嘴!”

席间陡然一凛,像是有冷风刮过去,再定睛看时,并没有什么异样。华阳公主仍是笑吟吟的模样。

其实在座夫人最遗憾的还不是小周将军有订亲,而是始平王世子竟然早早就成了亲,而且世子妃至今尚在——居然没有在动乱中意外。不过光看华阳公主这份气派,做不了世子妃,做个妾也是好的。

有人默默盘算,始平王世子还要几日才到。

被诸多妇人惦记的始平王世子这时候绝对没有这么旖旎的心思。断断续续传到他耳朵里的消息,他父亲没了,是宋王下的手。他还带走了三娘。

“……那大约是宋王与圣人的约定,”广阳王笑吟吟地说,“杀了始平王叔,就给他兵甲、人马,放他南下。”

昭熙不作声,他不能松口,怕一松口,会嚎叫出来。

他知道广阳王想他痛苦,想他崩溃,他不能让他如愿。他说的不一定是真的,或者一定不是真的,父亲不一定死了,就算是,也不一定是死在萧阮手里。如果果然是萧阮做了这件事,他就一定带不走三娘!

这些话里,一定有假!

“云娘……”广阳王又笑了,“出府了。赶明儿我请了她来家里,也让十三兄听听娘子的声音。”

脚步声渐渐远了。

昭熙如今已经熟悉了这个脚步声,那种盲人特有的,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昭熙这时候再想起两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他走进广阳王府,看到这个从前见面极少的族兄时候的心情。

那时候他当然不会想到有今天。他看起来这样斯文守礼,人畜无害。他的过错大约是,没有更早与云娘订下百年之约。

然而有时候人不挨这么一鞭子,很难醒过来。

起初惊怒交加,后来慢慢消停。他得活着!有人在外头等他,父亲,妹妹,妻子,孩子。他被抓进来的时候云娘已经快要临盆,这时候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他从前觉得儿子女儿都好,这时候他希望是个儿子。

他希望有个儿子能够保护她。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地下的温度原比地面上要凉,虽是盛夏了,也仍然穿着旧衣。广阳王当然不会这么好心,照顾到他的衣物。每日给他送饭的是个病怏怏的老头,病弱得一个指头就能撂倒。

从前他能。广阳王没有捆绑他的手足,而是在他身上插了无数银针,都钉在穴位上,气血阻滞。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到这么阴损的法子。他如今连筷子都拿不起,每次进食都能出一身的汗。

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地牢窄小,小得和耳房差不多,横竖三步走到头。广阳王和送饭老头不来的时候,他就扶着墙一遍一遍地走。他心里清楚,数月的气血阻滞,即便日后能够出去,也是个废人了。他不想变成废人。

云娘和孩子还在外头等着他;父亲可不会希望他的儿子是个废人,无论他如今是活着还是——他总和自己说父亲一定还活着,那么个威风八面的男人,谁能杀得了他;萧阮就算是丧心病狂了,有这个心,也不见得做得到;杀了爹还带走女儿,这是把脖子洗干净了伸进铡刀下面等着受死吗?

他一遍一遍一遍地这样告诉自己,这样说服自己,唯有如此,心里才能安定下来。

广阳王说会让他听到云娘的声音。地牢里一向听不到外头的声音。他从来没有放他出去过。送饭的老头既聋且哑,能发出的声音种类还不如耗子多。或者是把他带出去,或者是把云娘带过来……

他不信广阳王敢让云娘见他。

然而云娘为什么会出府,和当初三娘一样上当吗?昭熙想不明白。谢云然却是不得不面对。

元昭叙这个王八蛋!

以谢云然的好涵养,这句话也在心里响了一万次有余。她之前放出消息,降天子不降元昭叙,是挑拨无疑:元祎修不杀了元昭叙,她就不降,赌的无非是短时间之内,元祎修不敢杀元昭叙,也杀不了元昭叙。

——真要杀了,那也算是皆大欢喜。

这几个月来,事情正如她所想,元祎修与元昭叙之间的矛盾渐渐浮出水面,元祎修撤了大部分围军,元昭叙所部又不肯出力,再加上陆五娘隔三差五地接济,日子虽然不算顶好,也还能过得下去。

“等爹爹回来就好了。”她总这样与玉郎说,虽然希望渺茫。哪怕三娘回来也好,至少身边有个能说话能商量的人。

她猜秦州“始平王世子显灵”和三娘有关,茯苓听到“周姓将军”几个字的反应更加重了这种怀疑。她们说,六娘名下的部曲是六娘子自个儿训的,三娘的部曲却是一个姓周的小子给练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