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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和玛丽(63)

作者: 小央 阅读记录

他悲哀的眼神像温水浸透了她。

不是怜悯,没有同情,单单只是痛苦。

走之前梅朵措姆帮白玛洗过一次澡,又囤积了不少东西。她走进房间,弯下腰跟白玛说:“姐姐走了。有什么事你就联系我,好吗?”

白玛不吭声。

这几天里,她一次手机都没用过。

尽管不指望得到回应,梅朵措姆还是凑到她耳边,小声问道:“乔奇真不清楚你的事?可我看这么多天,他连问都没问过……”

白玛还是不说话,连眼睛都没转过。

“你好好休息。舅舅的意思,我们都掰不过来。其实我妈也有点,不过你爸爸那也是特殊情况……央金,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梅朵措姆说,“姐姐就先回去了。”

然后是脚步声,开门声,关门声。

一切又归于沉寂。

乔奇祯夹着烟走进卧室里,默不作声地坐到床边。没开灯,所以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昏暗,他走神,忽然间,一只手轻轻落下来,从他指缝间夹过那支烟。

白玛吸了一口,吐出的雾袅袅上升。她又不动了,手靠在墙边,安静得像溺毙的鱼。

他支起身。好些时候不见天日,胡茬也没剃,没补染的头发乱糟糟的,眼圈微微泛红盯着她。白玛双目空洞,眼窝深深的蓄着泪。

乔奇祯俯下身。

他第一次吻她。

他们都狼狈不堪到极点。

乔奇祯随即陷入强烈的自我厌恶当中,他对不起白玛,但不感到惭愧。关于她那些形形色色的前任或现任男友,他要么完全不放在眼里,要么光想想就是自虐。出尔反尔,卑劣又可怜。

白玛意识是否清醒还有待商榷。在她烧到手指前,乔奇祯把香烟取了回来,熄灭,握进手心里。

第29章

留学那两年,每回过年回家, 亲戚都让何安烛用日语拜年。其实他很烦, 可到底还是照办了。毕竟, 长辈们活了一辈子,再增长见识也难。一团和气最好。

但是,他们听说他学动画, 于是随口让他画个画时, 何安烛拒绝了。

“中国动画还不太行, 吃这口饭, 难。”他实事求是地娓娓道来, “不过,等我回来随便找了个稳定工作混日子以后才发现, 这才是真正的难。”

加班后回家,看着电视优哉游哉入睡。梦里, 他总回到曾经追梦的时候。

那样的辛劳, 那样的单纯, 那样的快乐。

可惜他亲手放弃了。

何安烛说完有点后悔。

也许他不该跟相亲对象讲这么多的。

然而,白玛却笑了。

一点也没有责备, 也不感到惊讶, 就是那种, 丝毫不令人难堪的笑。

何安烛对白玛很满意。

说肤浅些,长得漂亮,身材好,背景和自己家相匹配。

说深刻些, 她是个讨人喜欢的聪明女孩。

——很长一段时间里,何安烛都是这么觉得的。

联系他的,是白玛的堂姐,也是他高中时的同级生梅朵措姆。

他和梅朵措姆并不熟。高一同班过,对她的印象仅仅只有校园十佳歌手大赛时,女生穿着少数民族服装上去唱了一首《卓玛》。以至于他一度以为她就叫卓玛。

机票已经买好了。其实硬要说,白玛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客气。吃饭买单,交通费用,纪念礼物,她都计算得很清楚,绝不多占一分便宜。好像始终把他当外人,又仿佛随时准备从他身边逃走。

他踏出门外,拎着垃圾袋,脚上也套着拖鞋。

门外站着正在犹豫要不要按门铃的女性。

何安烛花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

原来卓玛长成这个样子。

原来有的人,要看到了才会发现,自己不记得了。

梅朵措姆和何安烛沿河散步,多多少少也寒暄几句。

类似于哪个同学结婚了,工作单位怎么样,到最后,梅朵措姆说:“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只是,我们家都没太把这当回事,所以没跟你提过,对不起。”

何安烛停下了脚步。

他默默地望着她。

“我妹妹,这里,”梅朵措姆轻轻抚上太阳穴,透过柔软的皮肉,直达的,是那广阔而又狭窄的器官,“和普通人不一样。”

时而精力旺盛到濒临崩溃,时而枯竭衰败到绝望透顶。上一秒激剧沸腾,下一秒飞速堕落,她在跌宕起伏的视野里坐着永不停止的过山车,全世界五彩斑斓,却又只剩下单调到无以复加的三原色。

她是无限焚烧的流星,迸发出强烈的光芒,不可逆转地自求毁灭。

“其实两种状态都很危险,不能用‘好’或者‘坏’来概括。”梅朵措姆说,“就算是‘好’,一不注意也会因为太高兴翻过桥护栏。另外,不是抑郁症。抑郁症比较普遍,可能有的人会误会,但她对抑郁症患者观点还挺过激的。说实话,有时候我也觉得她就是有点任性。其实除了我、她妈妈,还有一个一起去看病的朋友[]以外,没有别人知道。希望你别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