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父亲喜欢看着自己的女儿受罪，不论是感情上还是物质上，裴陵也一样，他听了裴沐菲的叙述之后，对施政本来就不多的好感瞬间又降低了许多。
裴陵沉默了约莫五分钟，捋了捋情绪，然后思考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对裴沐菲说道：“菲菲，你想听听爸爸的意见吗？”
裴沐菲点点头，“您说。”
“爸希望你和他分开。”裴陵也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几天接触下来，施政这个人的性格他确实不敢恭维，裴陵在法院工作，各色的人也接触得不少，他的眼力还是很好的，这点裴沐菲也知道。
裴沐菲虽然预料到父亲会说这个，但是她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直接的方式。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爸。”
“爸就是不希望你因为感情上的事情影响了你的情绪。”裴陵顿了顿，“而且，施政这个人我至今都没有揣摩清楚，菲菲，爸爸怎么说也在法院呆了将近三十年了，连爸都摸不清楚的人，你确定你可以跟他过一辈子？”
“我——”
“菲菲，爸爸不是强迫你非要和他分开，但是你因为他受了多少委屈多少罪，可能你都不会全告诉我，但是你心里总有数，你算算看，你觉得将自己的终身幸福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值得吗？或者说，你认为我和你妈妈会放心吗？”裴陵一句话比一句话犀利，裴沐菲第一次觉得一向性子温和的父亲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爸，我不想瞒您。”裴沐菲眼神坚定，“我想和他在一起。”
“在一起可以，结婚，真的不要考虑。”裴陵提醒她。
“我们就不可能结婚吗？”
裴沐菲有些难过地问了这样一问题。她又回想起了自己和施政回家见他的父母时，林怡不满的表情、还有施博御礼貌疏离但却字字尖锐的话。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父母和自己的父母都不看好她和施政。
为什么他们都不相信，裴沐菲和施政
也可以是有未来的呢？
“不怕伤你，菲菲，爸说句实话给你听，你们两个人，即便是结婚了也不会幸福。”裴陵语气认真，带着份中年人特有的沉稳。
“……好。”裴沐菲咬紧牙关，“我懂了。”
……
她走出书房的时候，脑袋里还是一片混沌。
她一直以来都知道的，他的父母不会喜欢她，她也一直都知道，从她和施政开始不明不白纠缠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了和施政谈未来还有婚姻的资格。
可是她只不过是想好好爱一个人，为什么就这么难？
将近八年的心疼和折磨，终于换来了他的注意，换来了他的一些柔情蜜意，纵然很蹩脚、很生疏，但对她却很是受用。
你爱他的时候，他看你一眼，你便觉得充满力量。
可是这样的力量竟然被他的父母、她的父母，一点一点地侵蚀掉。
裴沐菲心头的无力感又渐渐地涌了上来，和先前的都不一样，这一次让她无力的不是施政，而是所有人都认为他们看不到未来的态度。
她和母亲打了个招呼，浑浑噩噩地走出家门，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正月里大街上的人本身就不多，她纤瘦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施政刚出酒店的大门，就看到她目光空空地站在门前。
他走上去，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搂进酒店的大堂，然后摁了电梯，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看着裴沐菲有些苍白的脸色，他开口问道：“不舒服？”
裴沐菲下意识地摇摇头，眼神涣散的没有焦距，根本没有看他，只是失神地摇着头。
施政狠下手掐紧她的肩膀，“怎么了？”
裴沐菲仍旧是摇头。
施政刚想发火，电梯便发出了提示音。已经到了他住的楼层，施政搂着失神的裴沐菲走出了电梯，开了房间的门，让她坐到沙发上，随后自己也坐到她旁边。
“裴沐菲，说话。”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无奈了。
“我们算不算在一起？”裴沐菲有些突兀地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她问的时候，眼睛渐渐聚焦，最后定在他脸上，一动不动。
“当然算。”
“那，分手
吧。”
“……”
“我没有任性，没有开玩笑，没有欲迎还拒。”裴沐菲见他不说话，又补充道：“毕竟，我清楚我们不可能有以后。”
“裴沐菲。”
“施政你别叫我了，真的，我想通了，一开始就是我贱，我先招惹你了，但是这七年多的报复，也够了吧，我们明明不可能，你就不要再说什么娶我的话来安慰我了，我也没那么脆弱。”
“你觉得我是在安慰你？”施政反问她。
“不是么。”
“呵。”施政冷笑一声，“你也……不过如此。”
施政只觉得自己心里涩涩地疼，原因是什么也是呼之欲出，他是真的对裴沐菲动了真感情了。
而且，比他曾经对江琰的感情要来得热烈得多。
可是，他动心的时候，她已经绝望。
“你的勇敢，都到哪里了？”施政抬起她的下巴，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
☆、三八、疑
第三十八章
裴沐菲真不知道施政怎么还有脸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她的勇敢哪里去了？
她的勇敢和不认输的心早就被他八年反反复复的伤害磨得渣都不剩，那日和他回家，听到他父亲话中带话，其实她就想放弃了。
可她带着一丝坚持，她认为自己的父母会支持自己。
但是，当裴沐菲听到裴陵对自己说那样的话时，她心里已经绝望到不行。连生她养她的人都认为施政不是能给自己幸福的人，她突然发现，自己这八年，过得是真的累。
“裴沐菲你说话。”见她沉默不语，施政有些急躁，掐着她下巴的手愈发用力。
他永远都是这样。
每一次，都是要用这样咄咄逼人的气势让她投降、让她心甘情愿地连自尊都不要。裴沐菲拼了力推开他，直接伸出手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个巴掌。
这是她第三次甩他耳光了。
不过这一次，施政没有暴怒，而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拉近他们的距离，然后俯下`身来趴到她耳边，声音沉稳：“打我可以，别分手。”
他权衡了这么久，才终于肯认清自己的感情、正视自己的内心世界，纠结了这么久，才决定要和她过一辈子，他明白，他们之间隔着的距离需要他用这辈子剩下的时间来弥补，但是他不怕。
不怕会枯燥、也不怕会累。
好像从他和裴沐菲在三亚的那一晚上，他看到她那么绝望地流着泪的时候，他的心就软了。
后来接二连三的事情，他们之间终于确定了关系，又被父母反对，施政知道裴沐菲是很在意的，不然她也不会这么难过。
她刚才说了，他们之间不可能有未来。
裴沐菲似乎有些诧异施政的平静，她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他右半边的脸上被她打得发红，但是眼里却没有一丝情绪，她的心有些疼。
但是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施政，我是女人，不可能不在乎的。所以，我们结束。”
“……什么？”
“先是江琰、再是言清洛，我看着你因为江琰难过、看着你和言清洛在我面前秀恩爱，就算你现在说你忘记了，我也会难受，就像是心上扎了一颗刺，拔不出来。”裴沐菲声音里尽是疲倦，“你的父母，
我的父母，都说我们不合适，大概我们是真的不合适。”
“……”
“所以我们……”
“不要说了。”施政打断她，“你给我闭嘴。”
“……好。”裴沐菲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裴沐菲说完这句话便转过身子准备离开，施政看着她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终于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扑过去从后面搂住她。
“别走。”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是裴沐菲分明能听出他语中的那丝请求、还有脆弱。
裴沐菲差一点就回头了，差一点就想告诉他，刚才都是骗他的。
可是她没有。
现实往往让人无力。
她将手覆上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将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扯下去，头也没有回，只留下两个字。
“再见。”
她走之后，施政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两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