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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夜(16)

作者: 於意云/lyricinhue 阅读记录

但我什么也没说出来,还不等我开口血就喷出来了。在我的胸膛里有什么东西断裂,是那根长久以来束缚着我心脏的丝线,断裂的声音像一个水泡从水底升上、然后在水面破灭时那样轻。线断了,我像一个风筝似的呼地被风带远了,飘飘荡荡的,在半空中无牵无挂地晕眩。我想起了凌云山下的大旋涡,想起了宝瓶口那窄窄的水道里涌来的江水。我怎么又到了宝瓶口呢?原来顿在半空的左手就是宝瓶口啊,没有发出去的劲道返回,江水般汹涌,不止是内江,而是三江合流,砰地冲了进来,而我已没有心思、没有力气去降伏他们了。他们就在我的胸膛里汇成了旋涡,把我的心和我自己都卷了进去,一面卷一面撕成碎片……

小师叔抱着我,一脸惊惶地喊着什么,但我什么也听不见,血从嘴里喷出来,涌得那样快,以至于我压根儿就感觉不出那血究竟是什么味道。然后听见风声越来越大,天黑下来了,我好像是叹了一声就闭起眼,任凭那大风把我这轻飘飘的身体带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等我睁开眼时看见了金色烛光里的师娘,她说:“啊……”我想喊她,真想抱着她大哭一场,像小时候那样,但我动不了。我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像粉碎般疼痛,但有暖暖的一股真气正在我大小周天里缓缓游走,真气通到哪里,疼痛就稍微缓解一点——是师父,他在我身后低声说:“烟儿不要说话,收心定性,意守丹田……”但我哪里收得住心、守得住意呢?小师叔呢?他在哪里?这样一想,那些粉碎的五脏六腑就在一锅开水里煮得上下翻腾,真气运行立刻受阻,鲜红的东西一滴一滴从我嘴角落下,我还没想明白那是什么,就疼得又昏死过去。

……原来我的心脉被震断了……

我动也不能动,师父师娘片刻不离地用内力助我吐纳调息,为我推血过宫。每天师娘喂我参汤,她用筷子蘸着,一滴一滴地送到我嘴里。一开始我一滴也喝不进,但看见她那样忧愁焦灼的脸,我拼命把那些又苦又甜的东西吞下,一吞下就又呕出好些血来,有时是鲜血,有时是凝固的血块……足足过了两个月,我总算勉勉强强保住了性命,虽说还是奄奄一息,但每天总算能喝下一茶杯的参汤,师娘的脸色也稍微舒展了一点,但她和师父还是要片刻不离地为我灌注真气,这一点是毫无起色。师父说:“烟儿,有什么心事告诉你师娘吧。再这么憋在心里,成了魔障,师父也帮不了你啦。”

我对师娘说:“我喜欢小师叔,可他说我不可以这样,师娘啊,我错了么?”

师娘怜惜地笑着说:“傻孩子啊,你唯一做错的,就是伤了自己的心。师父师娘教你武功,是为了要你自己伤害自己么?”

我只觉得心口一热,两个月了,哪一天不是这样地吐血呢?直像是要把心也吐出来,好把她烧了,埋了,好让她随风化了,散了,从此死了这念头……但我没有再吐血,我只是流出眼泪来,哗哗地流啊流啊,直到胸中郁结的块垒全都融化了,顺着眼泪一起流出来。

两个月了,小师叔却一直没露面,元师兄也只是偶尔来看一下,师父师娘照顾我,其他一切事情都是秦师兄在做。后来模模糊糊地才听说,那天早晨我昏倒后,小师叔立刻用内力帮我护住心脉,但他的内力比我高不了多少,只能勉强压住我体内逆行的真气。他知道自己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想要下山去告诉师父,只怕手一离开,我就气绝。他就这么守着我,心急如焚,一筹莫展。元师兄见我们两个一大早的就不见了,很是奇怪,后来想到我和小师叔有时候会到金顶比剑,就一路寻了上来。小师叔一见他就喊:“快叫大师兄来救命!”等师父上了金顶时,小师叔也正力竭,把我交给师父后就委顿在地。然后,秦师兄说,他就当着师父师娘和元师兄秦师兄的面痛哭不止。

师父问他怎么回事,他一口咬定是不慎失手伤了我。师父师娘绝然不信,但又问不出他的话来。师父说我三十天不到就妄动真气,只断了心脉一处,已算是万幸了。他和师娘用内力救治我,又说最好能寻些药来,寻常的药倒也罢了,像什么鹿茸之类,山下小镇的药店里都没什么好货,人参,需要上等的长白山老参,新鲜雪莲一味,简直就没法找。小师叔只听了一句半句,立刻就偷着下山去了,留了一封信,说是去西域天山,一定要给我采回上好的雪莲来。师父看了信是又气又笑,说镜心这孩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也不想清楚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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