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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三刀(9)

她穿了一件蓬松的茧型黄色羽绒服,和纽约出租车一个颜色,很是醒目。穿得久了,白色鹅绒从里面跑出来,像是还没融化的雪花。

两人步行去停车的地方,顾垣走得很慢,像是刻意等她。

“不用迁就我,我走得其实很快的。”说着,富小景加快了步子,走到他前面去。

“小心,别滑倒了。”

富小景转身,特意抬起脚来,“我贴了防滑鞋垫,这个牌子的鞋垫特别好,去年冬天我去芝加哥,满街上都是冰,我一次都没滑倒过。”

“啊!”声音尖利而短促,富小景适时地捂住了自己嘴巴。她看到一只灰白的大老鼠趴在井檐上,最醒目的是血红的一双眼睛。

那双红眼睛充斥着她的视线,她没当心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倒在地上,一只有力的胳膊撑住了她,等她站稳时,那只手又收了回去。

她的声音太过有威慑性,老鼠被她吓得钻回了下水道。

上次看到这么大的老鼠,还是纽约铁轨上。到了纽约,她才分清了“mouse”和“rat”的区别。

“你遇到了一只胆小的老鼠。”纽约的老鼠大都是不畏人的,这只鼠是个例外。

富小景觉得他这话一语双关,也可以理解为对老鼠说的——富小景胆小如鼠。

顾垣停下来给311打电话,让市政来处理丢了的井盖。

富小景站在那儿,还在为刚才的尖叫不好意思,不知说什么,只把眼去捕捉星星。

星星凛冽地悬在空中,远不如街灯橘红色的亮光让人感到温暖。

她的道姑头松松散散的,冷风一吹就散开了。

有一类浪子泡女孩儿,先请女孩去喝酒,最好是烈酒,喝完酒又去兜风,风一吹,三分醉变成七分,接下来便为所欲为了。

来纽约的第一年,富小景遇到过不少这样的浪子。她长得不坏,家世又显而不见的不算好,因此也就成了二世祖的捕捉对象。在纽约,你住的地方暴露了你的阶层,其他方面再怎么努力也掩饰不了。

当时富小景在做关于纽约中国留学生的调研,涉及各个阶层,自然免不了和这类人打交道。对于那些去酒吧的邀约,她基本不拒绝,但从不喝烈酒,最多喝低度数啤酒,男孩子们最喜欢在她面前晃豪车钥匙,问她去不去兜风,她半真半假地问要有人举报你酒驾怎么办。

她这么一顿操作下来,同一个人基本不会请她第三次。本来约她就图的她出身低,眼皮子浅,易勾引。不好勾也就算了,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色,不值得耗费心思。

风灌进耳朵里,头也有些晕。这是富小景第一次在刚认识的男人面前喝烈酒,她直觉他不会坑她。梵高喝完苦艾酒割了耳朵,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羞得发烫,忙戴起帽子挡风。

停车的地方在拐角,没有停车场,更没有泊车员,只有一块小牌子。

他的车型线条十分硬朗,让富小景想起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桑塔纳。那时候,家乡小城满大街跑的都是黄大发,颜色和纽约出租车颜色差不多,红夏利已算得上奢侈,至于桑塔纳,绝对算得上出租届的劳斯莱斯。她来纽约后,再没见过普桑,问美国同龄人,更是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这车很像是从报废车厂捡来的,但纽约也没这么一款车,所以它的来路就成了一个谜。

富小景不无势利地想,这辆老车实在不适合出现在曼哈顿。一年的车险,哪怕是最便宜的,大概也比车本身要贵。更别说曼哈顿高额的停车费。

顾垣从后备箱取出除雪工具,铲学器在车顶那么一扫,纷纷扬扬的雪花就漂到了地上。

“要不要帮忙?”

“不用。”

他打开后座车门,让富小景坐进去。

“不了,我想看看星星。”她又不是他的老板,万万没有她坐在后座盯人干活儿的道理。

顾垣的手仍固执地拉着车门,“到里面再看。”

富小景无奈只能钻进车里,车内和车外温度没什么区别。她手贴在座位上,感到了一阵冰冷的凉意。

他从车窗外扔给她一条毯子,“空调没热气,你将就一下吧。”

富小景刚触到毯子,他就跳到了驾驶座。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富小景的头顶上方就从车顶盖变成了一方星空。

“这个角度不太好,你凑合看吧。”他打开天窗,富小景这才知道他为什么在开车前,一定要扫掉车顶的雪。

冷风灌进来,富小景披着毯子缩成一团仰头看星星。所谓浪漫,翻译过来,就是精致地受罪。

车内太静寂,她开始没话找话,“纽约的下水道真有鳄鱼吗?”

“鳄鱼我倒不知道,我只在我家的下水道里看见过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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