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藏]无歧路(15)

他去开门，看见的却不是凝光。

南侯抱拳而立，眉目肃整：“叶少爷，在下有一事——”

叶凝海退了一步：“别，你一个人来，一定没有好事。”

“凝海。”

叶凝海叹气：“我说笑的，进来罢。”

关外频频来报，叛军到达潼关以后，安禄山已抽去主力回守洛阳，前线陕郡兵力不过四千，想潼关屯兵二十余万，又有老将哥舒翰披挂坐阵，攻下陕郡轻而易举，于是圣上下令，潼关即刻出兵夺回陕郡，以便日后会师，一举夺回东都洛阳。

“将军扛不住圣上反复催促，潼关出兵，恐怕就在这几日了。”

“他老糊涂了么？”易落拍案而起，“兵力不过四千，这种谣言也能信么？！散布谣言定是有所布置，一旦出兵，岂不是腹背受敌？”

“圣上已被杨国忠蒙了眼睛，朝廷上下无人敢言，我们更是无能为力，”南侯面色凝重，“方圆百里天策同门已秘密集结，一旦潼关失守，不敢说击退，但至少能挫其精锐，为长安争取更多时间。长安此时已不能久留，还望二位早作安排。”

“多谢提醒，”叶凝海悠然开口，“别绕圈子了，偷偷摸摸来找我们，难道就为了说这个？”

南侯一迟疑，低声道：“那确实……不是凝光该去的地方。”

叶凝海目光一沉。

“同门联络的人是我，无论集结还是出发，都是由他们通知我，再由我告知凝光。”

叶凝海恍然：“如果你不告诉他，他便不知去处。”

南侯沉默半晌，道：“正是。”

叶凝海笑了：“日后你收到集结号令，可以独自离开，凝光找不到你，于是无处可去，只能跟我们回去。”

易落眉头一皱，南侯颔首沉默。

叶凝海不喜不怒，慢悠悠给他倒了杯茶：“别冷场，还想说什么，都说出来。”

南侯抬头看了看他，勉强一笑。

他不太适合笑，板着脸是正气内敛，笑起来反而有些木讷：“凝光这一路……帮了不少人。”

昆仑长乐坊老人病重垂危，他横穿冰原独觅灵药；龙门几番马匪劫掠百姓，他单挑匪首约法三章，单是后来进了长安城，看见有恶徒欺行霸市，他二话不说，一剑断了恶店招牌，满面春风，扬长而去。

南侯从未见过这样的年轻人，他总是有做不完的事，用不完的力气，他乐在其中，举手投足是江南人的灵俊轻盈，然而江湖险恶风尘，从来磨不去他的锋芒。

南侯不善言辞，慢慢推敲着他想说的话：“他应该……做他喜欢的事，可以……帮更多的人，家人还要他照顾，他还不该去战场上送死，叶少爷……你昨晚说得很对，个人有个人的责任——”

叶凝海只是笑了笑：“军爷此番心意，大哥我感激不尽。”

南侯尴尬：“我……叶少爷客气了。”

他其实很想说，我比你大。

“不客气，”叶凝海道，“你的计策，我不同意。”

南侯一愣。

“你这不是为他好，你这是瞧不起他，”叶凝海拿走了他眼前的那杯茶，“凝光昨夜说得再清楚不过，他既然连流寇恶霸都看不惯，自然更容不得叛贼；路边小事他都要插手，叛国兵变岂能不管？”

南侯被他说得懵了，叶凝海昨夜明明气不能已，为何现在好像又同意了让弟弟上战场？

“你若再看不起他，我便要告诉他去了。”

南侯一下站了起来，可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没有，我只是……不想让他跟我一起送死。”

易落目光一动，随即黯然。

叶凝海有意无意望了他一眼：

“我虽不愿凝光走，但只会劝他，不会骗他，明知你走却不告诉他，这让他记恨一辈子的事，我才会不做，”他顿了顿，微笑道，“你放心，是走是留，我会再让凝光选一次，他是个懂事的大人了，选过追悔莫及也好，问心无愧也好，全是他自己的。”

南侯愣愣站着，叶凝海大哥的便宜不是白占的，他一眼看去散漫无虑，可说出每一句话，竟都让他心服口服。

“……我懂了。”

他重重点头，告辞离开，叶凝海忽又叫住他：“人多少都有些自私，凝光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