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去路香尘(38)+番外

作者: 蘑菇三 阅读记录

“什么?”

早夏不去看他,只听他道:“我觉得,你长得有点像德王妃。”

“……呃?”

早夏猛地停下来,回头,小王爷和他隔着几步远,也不继续追了,就站在街心明亮的地方说下去:

“第一眼看去便和她有些像,不过你是男的,所以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继而又轻声叹气,少年斜挑的一双凤眼,眯起来,像极了那人的眉目:

“皇兄喜欢她喜欢得很——也罢,谁让她已经死了呢,我们这一家人,谁都不能和谁在一起过。”

街心的月光煞时暗了,心里有个角落坍陷下去。早夏觉得脚下有冷气蜿蜒,绑住他的两腿,让他迈不开一步。

李祚凄凄一笑,摇摇头,云淡风轻地又朝他招手:

“我走了,皇兄若是需要什么,再叫那只鸟送信给我。”

****

大夫请回来,小徒弟连着客栈伙计,针灸的针灸,打下手的打下手,一直忙到天亮时分,李遥安冷了一阵,临近清晨又烧得滚烫,却始终没有清醒过来。

针灸一遍又一遍,针一次,便要用滚烫的拔毒汤淋过肩下的肿块,平日里早夏总把大事小事都揽过去做,这回却出奇地安静,一整晚只守着小火炉,药罐子,别人忙里忙外他看都不看一眼。

一开始望着炉火,后来又望着药罐子里冒的热气,一直望到天亮,一屋子全是菖蒲和甘草香,何大夫摸过脉象,半喜半忧,但终究是松了口气,看早夏仍旧坐在角落里,过去拍拍他的肩,自以为善解人意地安慰道:“不要担心,总会好起来的。”

早夏抬头看看他,勉强弯起嘴角,默默地把最后一罐药汤滤出来,道:“我去洗罐子。”

说罢端起砂罐就走,何大夫不明白他的心思,犹豫了几次也没叫再他。

早夏一直走到客栈后院,从水缸里舀出水来对着罐子冲起来,一只水缸足有半个人高,舀到第三瓢,映着晃荡的水面看清了自己的脸。

愣了愣,不由得用手摸了摸。

——像么?他没见过德王妃的模样,但既然是李祚说的,就应该不会错的。

怪不得。

若说自己的喜欢是从他的温柔和仰慕而起,那另一个人的喜欢,真是想不出个由头来。

头顶一树金黄的银杏叶,一片悠悠然然飘进水缸里,早夏对着水面一笑,木瓢咚地一声掷下去,把自己的影子碰了个粉碎。

是因为着这张脸么?

“早夏公子?”

早夏闻声转身,何大夫的小徒弟快步跑来,拿走了他手里的药罐,认真道:“师父说细布用光了,问公子有没有空,帮他去药堂取一趟。”

“……我?”

“师父实在忙不开身,我也得帮忙,”小徒弟累了一晚,却不知怎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全没有疲惫之意,“放心,我们药堂的人全都认得你,你只要开口就能取到。”

为了李遥安的病,跑药堂的次数太多,熟门熟路熟客人,早夏叹了口气,无奈点头:“好。”

****

“细布?何大夫走的时候竟然没带够么?”

药堂里的伙计有点诧异,但还是给了,早夏收好里往回走,走过几条街,越走人便越少。

清晨也该是热闹的,可今天早上,就如同济阴王来曹州的那日,望着几队官兵巡过街巷,他踏回客栈那条街上,连一个行人都找不见。

好不对劲,这么个偏僻地方,放在曹州城里任谁都不会多看一眼,怎么也不至于有如此戒备……想起昨夜李祚来过的那一趟,早夏心下一沉,咬咬牙往客栈跑,两步不到生生被人扯住了袖子,还没来及挣扎,那人连拖带拽就把他弄进了一条砖墙巷子里头:

“你怎么出来了?真好命!”

抬头一看竟是李祚,还穿着晚上那身黑衣裳,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瞪着他道:“你先别过去!”

早夏先惊得瞪大眼睛,继而也瞪起他来:“你怎么还在外面?!”

“你傻?我就不能再出来吗?”李祚皱皱眉,探头探脑朝外面望了一眼,缩回来,道,“都是你们催着我回去,结果回去时候被人瞧见了,徐……徐刺史便逼我交待去向。”

“什么?!”

“别急,别叫!”李祚忙道,“客栈现在被徐刺史封住了,你在这儿呆着——”

徐刺史?

刺史,那便是朝廷的人,把客栈封起来,便是……“他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早夏顿时一阵天旋地转,难得急出火来,一把扯住李祚的衣领,失声喊道:“他昏了一夜都没醒,你又把刺史支来,是想直接要了他的命么?!”

“放手放手,”李祚挣扎了几下,不耐烦道,“我自然有我的考虑,你——”

话音未落,早夏一把把他丢在墙上,转头要走,李祚忙又扯住他:“你出来的正好,先别过去,我去试着保他,若是保不成,我们兄弟的事,总不能连累你进去。”

早夏一怔,满是木然地回头望他。

李祚整了整衣领,认真道:“你应该知道皇兄的为人,你若是皇兄的朋友,他一定不想连累了你。”

早夏点点头。

李祚松了口气,微微笑道:“那就是了,你现在这儿等着,若有官爷问你,千万别说和客栈有什么关系,我过去试试,若是能成功再回来叫你。”

——真像啊,做好人也都是一个样。早夏忽然冷笑,猛地扯住他胳膊,面无表情道:“你以为你是谁?”

李祚愣了:“这是什么话?”

“小王爷,你自身难保,怎么可能保得了他?”早夏铁青着脸,咬牙道,“你休要骗我,我也不用你好心。”

说罢甩袖就走,快得李祚几乎追不上,急得直跺脚:“你回来!活路干吗不要!”

听见李祚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喊,早夏头也不回一下。

这一家人,果真谁都不能在一起过。早夏想,连累能有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若是没有李遥安,他早就已经死了。

管他德王妃也好明王妃也好,自己的心总不会错的。

——喜欢他的心意,一路的温存与艰险过后,变成了在这世上,已不能独活的心意。

和死比起来,让他装作与李遥安无关的人,倒是更不容易的事呐。

走到门口果然被人拦住,早夏抬眼道:“我住在这儿的。”

“徐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左右官兵把守,早夏沉吟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来。

羊脂白,红流苏,正中一个裕字,磨得光光亮亮:

“和德王住在一起,也不行?”

两边的守卫看了看他手心的玉,面面相觑。

看他们的反应,早夏有点诧异,又要发问,忽然觉得后脑一麻,眼前便黑了。

倒下去之前依稀听见,远远地有人喊了句:“住手!”

像是李祚的声音,该喊得早些的。早夏恼火地想。

正想着,神智倏地就断了。

****

熟悉的车轮声,颠簸不停。

早夏觉得脑后隐隐作痛,垫着不知什么东西,柔软冰凉的。睁开眼睛黑蒙蒙的一片,渐渐才瞧清楚了,先看见的是许久不见的车帐,收了一层,阳光从缝隙中透出来,金砂样的颜色,暖暖的。

这一大段的日子过去,他住在客栈里头,都快忘记马车的模样了。

有些回不过神来,早夏下意识去摸怀里,李遥安的玉佩好好的放着,他要起身,立刻有只温热的手覆到额上来:

“可算醒了,还认不认识我?”

李遥安的声音。

紧接着就看见榻边坐着一个人,这几天少见李遥安下床,比之前瘦了一大圈下来,若不是穿得多,衣服恐怕都撑不起来了。

早夏皱皱眉,一头雾水道:“这是什么话。”

挣扎着要起来,可一动后脑就疼,早夏想去摸,李遥安拦住他手,无奈笑道:“别碰,肿着呢。”

早夏怔了片刻,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恼火道:“谁打我的?”

李遥安笑着拉他起来,凑近他脑袋仔仔细细瞧着,一边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反正是徐刺史手下的人,具体不知是哪个。”

早夏这才又想起了点什么,忙抓住他的手道:“徐刺史?他不是找人封了客栈?我们这是……去哪儿?”

说罢一手翻开车帐,车头前的太阳沉在一片山谷里,身后是曹州城河,再远处,是笼罩在黄昏里的曹州城。

上一篇:棠相识 下一篇:鬼仙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