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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重行行【CP完结】(2)

我在一本小说里看到这样的话:如果这些故事在我三十岁的时候还无处倾诉,它就会像一扇黑暗中的门,无声地关上。那些被经历过的时间,因此就会平静而深情地腐烂掉。

今年我二十八岁。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足够平静,或者足够深情,但我知道我没办法让那些后来和后来的后来像黑暗中的门一样,无声关上。

严行,严行。

(一)

下午开始军训,我们这届运气好,不用去怀柔,就在本校。

教官就是我们的国防生师兄,一共训14天,总的来说,这军训挺水。但只有一点,军训期间不许夜不归宿。

军训动员大会上,穿着军装的院长在台上三令五申,我坐在下面昏昏欲睡。

唐皓坐我左边,沈致湘坐我右边——严行?不知道他在哪。

“诶,张一回,”唐皓小声说:“那个严行什么情况啊?”

我摇头:“不知道。”

“他也是本地的?看他那儿啥都没有,根本不准备住人吧。”

“噢,可能吧……”我是真的困。

“他放在床头那件T恤你看见没?莫斯奇诺的,两千多呢,”唐皓继续说:“还有他那双鞋,我开学前刚在专柜看见的,四千二。”

我陡然清醒过来,一件T恤两千多?四千二一双鞋?真……有钱,这学校的有钱人果然不少。

我是走了运才考上这所学校的。

别人都说北京学生沾光北京学生占便宜,我是一点儿没觉着。我家在丰台,我爸六年前病退,我妈在公交车上做售票员。我呢,是既没钱进好的私立学校,又考不上公立重点高中。这年头,进不了好高中,基本就和本地的重点大学绝缘了。我身边的小伙伴,他们虽然和我一样有着北京户口,却少有人考上所谓的好大学。有的对学习上点心,离开北京去外地上学了,有的不上心,就读个职业学校,或者直接不上学了在外面混。

我是我们那片儿唯一一个考上985的,是我走运。

(二)

一下午净站军姿了,吃了晚饭又晚训。洗完澡回到宿舍,唐皓和沈致湘一动不动趴在床上,只有嘴还嘟囔着,长吁短叹。

我也累得够呛,靠在枕头上回了我妈“在学校一切都好”的短信,就有点儿打瞌睡了,视野中灯管的光越来越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沈致湘晃醒了我。

“张一回,你见严行没?”

“啊?”我迷迷瞪瞪地:“严行?他——”

严行的床上只有那块毛茸茸的袖珍毯子,和裸露出来的床板格格不入。

“严行去哪了,”沈致湘皱着眉:“刚刚师兄来通知,十点半辅导员过来查宿。”

十点半?我摁亮手机,现在已经是十点十一分了。

“洗个澡也不能洗这么久吧?”唐皓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这人真行。”我们的宿舍不是独立卫浴,洗澡要去学校的澡堂洗。

沈致湘叹气:“出去玩了吧估计,哎,也没他手机号。”

唐皓笑了一声:“他家看着挺有钱的,没准儿去三里屯了,嗯,外地人来北京是该感受下三里屯的纸醉金迷……”

我是个有点儿迟钝的人,说白了情商略低——但这会儿情商低也感觉出来了,唐皓够阴阳怪气的。

沈致湘不吭声了——他也是外地人。我心说其实我也没去过三里屯……不过当然我什么都没说。

这天晚上十一点四十,严行回来了。

我们宿舍是十一点半就关大门的,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法子让凶巴巴的宿管大妈给他开了门。总之他是回来了,顶着走廊里黯淡的灯光。

那时我们都已睡下,他轻轻敲了一下门。

沈致湘吭哧吭哧地打呼噜,压根没醒。

我的床和沈致湘对着,都靠里侧。唐皓睡在靠门的位置,他对面是严行的床。唐皓呼噜声停了,然后他响亮地“啧”一声,翻了个身。

门又被敲了一下,这一下敲得更轻,甚至要被窗外低低的蝉鸣盖去。

我掀开身上的毛巾被,下床去开了门。

严行站在门口,抿着嘴冲我无声地笑,我觉得这个笑像是讨好——因为他的眼角都没有弯。

他也不急着进来,而是冲我做了个口型:“谢了。”

我点头。

走廊的白炽灯光经过半开的门,落在我脚下的地板上。不知是不是夏天时灯泡上聚集了很多小飞虫的缘故,我总觉得这灯光暗得发灰,沉沉映着严行的脸。

这样看来他似乎比我还高一点,但他太瘦了,下巴尖得让我想起《哪吒传奇》里,那只和商纣王一同葬身火海的狐狸。

严行进屋,几乎是毫无声响地爬上床。

可他床上不是只有一张小小的毯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