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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24)

此时此刻,望着手中这一张描了花样已极尽雅致的请帖,姜雪宁先前脸上还挂着的细微笑意,一点一点地隐没了。

又一个选择摆在了她的面前。

若尤芳吟这一世如上一世般来到此界,她或许是少数几个能理解她的人之一,毕竟上一世在被软禁的那些天里就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证明她的确与尤芳吟契合。凭借尤芳吟的本事,再凭借她重生回来的先知优势,两相合作,只要前期小心谨慎,好生经营,未必不能与谢危斗上一斗。

用尤芳吟的话讲——

她会成为姜雪宁的“金大腿”。

可偏偏,姜雪宁还知道:尤芳吟骨子里是厌恶这个世界的。

这一天晚上,躺在那轻纱垂下的床幔里,她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前世记忆在脑海中翻涌。

一闭上眼,梦里恍惚朦胧间,竟又回到当初被困在坤宁宫中,与尤芳吟下棋、喝酒、玩叶子牌、说真心话的那些日子。

一时是她穿着一身布衣,把满架的经史子集都往火盆里扔时候的酣畅淋漓;

一时是她赤脚走在地上,于夜凉如水时哼唱那些她从未听过的歌谣时的随性潇洒;

一时又是她喝醉了,拎着酒壶,坐在那窗沿上,怅然望着宫墙外那一轮满月时落寞寂寥……

尤芳吟歪在榻上说:“娘娘,我从远方来,那是一个比此间好得多的时代。我在局外,你在局中。我从不觉得女子有点野心有什么错,想当皇后便想当皇后吧,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错的不是你,是此间世界!”

尤芳吟举着酒盏轻嗤:“可怜,可笑!”

尤芳吟也指着天边那圆月说:“旁人看我富甲一方,天下没有我用钱买不到的。可我看自己,却是个可怜虫。一颗自由心,却困于囹圄之间,苦厄不得出。娘娘,你可知,在那方世界,也有朋友想念我,也有父母待我孝顺……”

那一字一句,在姜雪宁的梦里渐渐变得哽咽,竟是浸满了泪。

一夜过去,不能成眠。

姜雪宁第二天一早起身时,一双眼里都爬上了淡淡的血丝,更觉出了一种连她都难以捕捉的彷徨。

她实在太需要尤芳吟了。

可同时,重生又赋予了她改变这位知己命运的机会。

棠儿看见她模样担心极了。

姜雪宁却只问:“清远伯府的请帖还在吗?”

棠儿小心翼翼地道:“还在,您要去吗?”

姜雪宁眨了眨眼,过了好久,才道:“去。”

总是要去的。

可去了之后,要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

第10章 尤芳吟

清远伯府赏菊之宴明日便开,得了姜雪宁这一个“去”字以后,棠儿便拟了一封回帖,着人送往清远伯府。毕竟发了请帖也只是邀请,并不是每个收到请帖的人都会去,若给主人家回个帖,待宴会那一日也好提前安排。

只是这事辗转便被燕临知道了。

这日日讲结束他和沈玠出了宫,在沈玠府邸煮茶,一张俊脸黑沉沉的,发了脾气:“我问她九月九看不看灯会,她不去;人请她重阳节赏菊,她倒巴巴去了。清远伯府这等破落户,她是成心要气我吗!”

小儿女的事,沈玠不好插话,只瞧着他。

燕临想不过,心里还吃味。

茶盏刚端起来,喝不下,又给放了回去。

他皱起眉来便唤:“青锋!你回府去看看,清远伯府的请帖我们府里有没有,有的话去回个帖,到时我也去。没有的话,没有也得有!只管带我名帖递了去,还敢拦我在门外不成?”

青锋犹豫了一下,小心提醒:“可是世子,诚国公府的也送了帖来,若您届时去了清远伯府……”

诚国公府萧氏一族,是京中唯一能与燕氏并肩的大族。

二十多年前两家还有过姻亲。

可现在么……

燕临一声冷笑:“诚国公府是大人们一起宴饮,小辈们不过作陪,且我们勇毅侯府与诚国公府早就老死不相往来,我不去有什么稀奇?你废什么话,赶紧去。”

青锋不敢多言,只问:“那要告诉二姑娘吗?”

燕临闷闷道:“不告诉。我倒要看看,届时她见了我,能找出什么鬼话敷衍!”

沈玠笑他:“你这脾气啊。”

可说完了,细一琢磨,竟然道:“既如此,我也陪你去清远伯府凑个热闹好了。”

燕临挑眉看他。

沈玠却慢条斯理地饮了茶,解释道:“你也知道宫中近来的传闻,都说皇兄想要立我为皇太弟。今日从文华殿出来时,谢先生点了我,说朝中人言可畏,纵我问心无愧,近来也最好与萧氏疏远一些。”

诚国公府也就是萧氏,是当今太后的母族,也是当今圣上的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