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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243)

同姜雪宁的距离便拉开了。

搭着眼帘,抬了手指,勾着弦弹了方才那一段,他才将琴还给她,道:“再试试。”

这回离得近,听得也清楚。

姜雪宁大约明白了。

她试了一试,果然好了不少。

只是抬眸注视着谢危从琴桌旁走过的身影,她却越发觉得方才划过心间的那种感觉,不是错觉。

克制,疏离。

这种保持着距离的感觉,不管是比起往日的含笑责斥,还是比起往日的耳提面命,按理说都会让她轻松不少。

毕竟一开始她就是想远着谢危的。

可眼下,轻松之余,却觉得哪里不对。

但往细里一想,又不知具体是哪里不对。

如果说这短短的一日或恐还是她的错觉,那接下来的这几天,这种“错觉”便渐渐加深成了一种真正的感知。

是真的疏淡。

文一样的讲,琴一样的教,谢危还是往常那个谢危,还是那个满朝文武所有人都熟悉的谢危。可他没有什么脾气了,姜雪宁对着这般的他便连那少数的一点任性顽劣都不敢显露;偏殿里再也没有闲吃的糕点和零嘴,连茶他都几乎不沏了,更不用说像前几次一般叫她去喝了。

这种感觉,像是什么?

就像是一个人迈出来,又往后退了一步,回到原处。

姜雪宁无端地不大舒服,也不大自在。

她的直觉告诉她,该是有什么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暗中发生了,也或许是自己无意间做出了什么不对的举动,可二人的接触拢共就那么多,她实在无从想起。

每每对着谢危想要问个究竟时,又觉矫情。

明明一切看上去都无异样,叫她从哪里问起呢?

加上勇毅侯府燕临冠礼之日渐渐近了,旁的事情,姜雪宁也就渐渐放下了,没太多的心思去想。

上一世她为燕临准备了生辰贺礼,可最终没能送出去;

这一世她准备了相同的贺礼,只希望能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将之交到那少年的手中。

在又一次出宫休沐的时候,姜雪宁甚至不大来得及去过问尤芳吟那边的事情办得如何,径自吩咐人往城西的铸剑坊去。

话本子里总写宝剑要挑明主。

可事实上真正能铸好剑的都是匠人罢了,剑给何人从来不挑,能许重金者自为“上主”。

很显然,这位他们并不相熟的“姜二姑娘”便是这样一位腰缠万贯的“上主”。

*

早在半年之前,勇毅侯府小侯爷燕临的冠礼便已经引得大半座京城翘首以盼,不知多少有闺秀待嫁的人家等着那少年加冠取字的一日,各处为人说媒的冰人们更是早早准备好了花名册,就等着冠礼之后把侯府的门槛给踏破。

然而如今的光景,却是谁也没料到。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过去,昔日显赫得堪与萧氏一族并肩的勇毅侯府,已是危在旦夕,随时有阖府沦落为阶下囚的风险。往日是众人到处巴结钻营,唯恐小侯爷冠礼时自己不在受邀之列,徒受京中耻笑;如今却是一张张烫金请帖分发各府,要么闭门不收,要么收而不回,生怕再与侯府扯上什么干系,惹祸上身。

人情冷暖,不过如是。

仰止斋内诸位伴读除姜雪宁外,与燕临几无私交,原本大部分都是趋利避害不打算去的。

可架不住沈芷衣要去。

非但要去,她还要光明正大、大张旗鼓地去。

众人都是长公主的伴读,一听沈芷衣说要去,便有些犹豫起来,接下来又听萧姝说自己要去,其余人便都被架到了火上,不去也不好。

大家伙儿一商议,干脆都陪沈芷衣一块儿去。

如此便是将来出事追究起来,也与她们背后的家族无关,只不过是她们一帮小姑娘陪着长公主殿下去罢了。

所以,在十一月初八这一日,众人结伴乘车,自宫中出发,一道去往勇毅侯府。

沈芷衣本说要与姜雪宁一道走,但临出发前又被萧太后叫去,只好让她们先去,自己晚些再到。

这一来,姜雪宁便刚巧与周宝樱同车。

经过上回“借糕点”的事情后,两人的关系便近了不少。但陈淑仪、姚惜等人好像很介意周宝樱对姜雪宁的好感,老怕这小姑娘被她这狐狸精给拐骗走了似的,甭管是在奉宸殿进学,还是在仰止斋小聚,都把周宝樱给拽着,对姜雪宁十分防备。

周宝樱也糊里糊涂,对这些好像没所谓。

反正嘴里有东西吃,手里有棋下,便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折腾地坐上一整天。

这回居然同车,周宝樱还手舞足蹈高兴了一阵。

毕竟上回的桃片糕太让人记忆深刻了。

才一上车她就抱住了那大大的引枕,巴巴问姜雪宁:“宁姐姐,她们都不让我跟你说话,也不让我来找你,这些天可差点馋死我了!那桃片糕,还有没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