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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279)

而眼前这位姑娘,怎么看怎么像是那些个刻薄挑剔的客人……

任谁被这么打量一圈都会不自在,任为志也一样,背脊骨上都有一种发寒的感觉,咳嗽了一声,再次小心地询问道:“姑娘?”

姜雪宁的脚步这才停下来。

看模样这任为志倒也有些气度,五官生得不错,只是更像个书生,反而不像是商人。

也难怪家里的盐场会倒了。

不过人似乎看着还行的样子,可……

她为什么就不是很乐意呢?

这人居然要娶芳吟。

姜雪宁确认了一下:“你就是任为志?”

任为志还有点蒙:“是。”

姜雪宁眼神里透出了几分苛刻和审视:“你同芳吟立了契约,要娶她?”

任为志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原来是为这事儿来的!可先前尤姑娘似乎也没提过伯府里谁和她关系好,眼前这位姑娘也许是她娘亲那边来的亲戚?难怪看他的眼神特别像是为自家女儿相看夫君的丈母娘。

他唇边的笑容有些僵硬,额头上也冒了汗。

这一时便有些尴尬,讷讷道:“是。”

姜雪宁于是停了一停,有一阵没有说话。

天知道她脑海里都在转什么念头。

这任为志可是个倒霉鬼啊,拿了钱回去搞卓筒井之后没多久就遇到了波折,盐场出事被烧了个干净,这人终于被命运逼到角落,走投无路上了吊,成了个吊死鬼。

这一世姜雪宁投了钱给他。

若能间接通过尤芳吟提点他几分自然也会提点,毕竟自己也有钱在里面。可这种事情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及,蜀中的事情怎么出,她是不可能控制得了的,后面要真出了事,也实在不稀奇,她觉着自己提醒到了便成,剩下的得看老天,没想过一定要怎样。

可芳吟这傻姑娘,脑袋一拍就要假成婚!

若事情与上一世般没有改变,这任为志又跑去上吊了怎么办?

她家芳吟岂不成了遗孀,要守寡?

等等——

遗孀?

姜雪宁脑袋里一个念头忽然划过,抬眸看着任为志的目光忽然变得古怪了几分:眼前这倒霉鬼若真的上吊死了,往后至少盐场是要留给遗孀啊!那我们芳吟岂不很快就能家财万贯直接暴富?

咳咳,当然只是想想。

只是想想而已。

姜雪宁的态度忽然变得和善了一些,面上也挂上了前所未有的温良的微笑,十分有礼地向任为志一抬手,请他坐下:“任公子,我们坐下聊聊?”

*

谢府,斫琴堂。

谢危今日提前从宫里回来,但既没有看书处理公务,也没有斫琴调弦,而是低垂着眼帘,自己亲自一点一点地收拾起那用树干根部雕成的茶桌。

心无旁骛,沉静极了。

沏茶用的水也早在炉上烧好,咕嘟嘟地往外喷着热气。

这模样一看就是在等人。

待他将这一张茶桌收拾干净了,外头的脚步声便也传了过来,剑书引了一人走近,在门外禀道:“先生,公仪先生到了。”

第102章 圣贤魔鬼

公仪丞已经是五十多的年纪了, 一张脸十分瘦削,身材也似枯枝似的干瘦。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下巴上留了一撮山羊胡, 一双眼睛倒透着些看透人心、精于筹谋的老辣, 一身灰布袍子穿在身上,甚至还透出些陈旧,让人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竟是赫赫有名的天教二先生之一, 一位跟在教首身边地位极高的谋士。

他入天教快有三十年了。

跟在教首身边所经历过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可以说早已见惯风云,处变不惊了。

只是当谢危的人找上门来, 请他过府一叙时, 这位老谋深算的人精依旧嗅出了几许不寻常的意味儿。

公仪丞倒不怕谢危。

毕竟教首虽养此人二十年甚至收为义子,似乎是视同己出, 极为信任,可谢危身世毕竟特殊,这种信任究竟到哪种程度, 只怕不好妄下断言。

他只是有些嫌麻烦。

但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 哪儿能不去?

且待在京中这一段时间,公仪丞着实发现了一些不大好的端倪,也正琢磨着找个恰当的时机敲打敲打谢危, 好叫他记住, 什么才是自己的本分。

所以,他还是来了。

“请进。”

斫琴堂内传来谢危淡淡的一声。

一如公仪丞在金陵偶尔见着他时一般,这些年来倒没有什么改变。

心里头一念转过, 他便走了进去。

剑书立在了门外,没有进去。

斫琴堂外有些昏暗的光线从窗沿上照入, 谢危穿着一身雪白的道袍,只用了一根乌木簪束发,倒有大半都披散在身后,透出一种在家中的随意和闲适。

一应茶具已经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