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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34)

有那么一点如泣如诉的哀婉,又像是接受了现实,却打破了梦境。

她不由得握紧了手指,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嘴,又说不出半句。

姜雪宁立了半晌,眨了眨眼,对那几个不知所措的婆子道:“你们出去。”

婆子们面面相觑。

她们心中疑惑,却不敢反驳;连带着那小丫头,虽搞不清楚状况,却也不敢多留,跟着一齐退了出去。

屋里便只剩下姜雪宁与尤芳吟二人。

尤芳吟终于讷讷地开了口:“谢、谢贵人救命之恩……”

姜雪宁却是注视着她,抬了手指,轻轻抚过这一张她原该十分熟悉,眼下却觉陌生的脸庞,将她颊边一缕发拂开了,梦呓般道:“是该谢的。为了救你,我竟放弃了此生最大的依凭呢……”

尤芳吟怔住。

姜雪宁这才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对她道:“我看你是个不想死的。如今都算是去往阎王殿走过了一遭,往后还有什么好怕?便这样熬下去,好歹活出个人样来,才不辱没了这一身皮囊。”

明明这是她的身体,她不该说这般偏颇的话。

可又怎能压得住心底的失落?

她自认是个普通人罢了。

尤芳吟大约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知道睁着那一双大眼望着她。

姜雪宁越看越失落。

差太远了。

她原本想说很多,却忽然说不出口。心里藏着千般万般的事情,都不知该找倾诉,一时全倒回了肚子里。

“棠儿。”姜雪宁想了想,唤一声,叫棠儿进来,“带钱了吗?给我。”

棠儿便摸出个荷包来,里面塞着些银票,三张百两,五张十两,还有些银锞子。

这是备着姑娘回府路上买东西用的。

她看一眼姜雪宁,迟疑片刻,还是递了出去。

姜雪宁打开看了一眼,便搁在了桌上,道:“你我也算有缘,这钱你拿着,回头为你姨娘收拾一副好棺椁,好生安葬了。至于剩下的,自己留着,好生过活吧。”

尤芳吟不知她怎么知道姨娘的事,眼眶一霎便红了,突然恸哭起来。

只是这哭也无声。

像一条岸上的鱼,张大了嘴,没发出什么声音,却越让人觉着撕心裂肺。

她终究不敢哭。

左不过是府里死了个姨娘罢了,还是自己吊死的……

姜雪宁只觉得此间压抑,与这一个尤芳吟实也没半句话能说,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来,往外走去。

只是才走到门口,又停下来。

她一手扶着门框,回眸看她一眼,只淡淡道:“三日之后的上午,东市江浙会馆外会有个叫许文益的商人卖一批生丝,你若手有余钱,且不甘于现状,可去谈价买下一些来,半个月后能得价三倍。若省着些,也该够你一段时间的用度了。”

当年尤芳吟的第一桶金来得很不容易,便是连钱都是去外头借的印子钱。只是她敢闯敢想敢做,愣是赚出来了。这尤芳吟却像个榆木疙瘩,性情懦弱,见识浅薄,脑筋也不似能转过弯来的。上一世尤芳吟的手段与眼界,连她都学不来,这个尤芳吟何能及万一?

姜雪宁这般指点,不过自己做到无愧罢了。

她不认为她能做出什么。

言罢,便敛眉转身,叫上棠儿,从这跨院离开。

屋里只余尤芳吟一人,用模糊的泪眼望着她渐远的背影,然后低下头来,看着掌心那一只荷包,慢慢地攥紧了。

第14章 沈芷衣

姜雪宁返回花厅时,在道中遇见了匆匆赶来处理此事的尤氏姐妹。显然她们也已经听说了姜雪宁这一个外来的客人竟插手她们府里事的消息,一则有先前花厅中的“旧怨”,二则有眼下的“新仇”,尤月盯着她的那一双眼睛,好似能喷出火来。

就连尤霜面色都不算好,只淡淡跟她道了声好。

姜雪宁也敷衍地应过。

跟清远伯府这两姐妹的梁子,肯定算是结下了。

可她并不在意。

天下有哪个人怕被一只蚂蚁恨上呢?

返回花厅后,尤芳吟“落水”的消息都传遍了,因不知道具体实情,所以传言反倒比事实还离谱。

有说是府里丫鬟,不堪主家折辱才投水的;

有说是正经姑娘,姨娘刚投了缳,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

当然,传得最广的莫过于姜雪宁方才的那句话:这姑娘是尤府的庶出小姐,被恶仆欺辱,只怕“落水”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因先前燕临来找她说话,这花厅里诸多世家小姐平日都循规蹈矩,倒还头一回见到这种公然的“私会”,在姜雪宁走后便对她有颇多非议。

且大家原本对燕临都有点心思。

谁想到半路杀出个姜二姑娘,竟让她们觉着,燕世子在冠礼之前敢这般作为,该是婚事暗地里都敲了个七七八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