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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355)

所以走着走着,路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

马车行就在前面。

一杆旌旗从寒风里斜出来,大门里正有人出入。

距离马车行不远的地方,却有人在街上支起了茶棚,刚烧上水要给落脚的人沏茶。

“今年这天可真冷啊。”

“这怎么就算冷呢?那塞北才叫冷呢,我才从京城回来,听人说今年鞑靼派使臣来进贡时路上都冻死了几匹马……”

“呸,什么进贡啊,人家那是求和亲来的!”

“一回事儿,哈哈,一回事儿……”

……

姜雪宁原本只是从这茶棚旁边经过,要去前面马车行,闻得“和亲”二字,脚步便陡地一顿,转头向那茶棚之中看去。

茶棚里坐着的那些人,衣着各异,贫富皆有,面容也尽皆陌生。

可她看了却恍惚觉得熟悉。

依稀又回到尤芳吟远嫁蜀地那一日,出了京城,过了驿站,仿佛相似的茶棚里坐着仿佛相似的商客,连说着的话都有仿佛相似的内容。

有日头照亮的天幕,一下漫卷灰云。鳞次栉比的房屋与陈旧静默的城墙,顿时退得远了,坍塌倾颓成一片长满衰草的平原。

尤芳吟系着红绸的马车已经远去。

禁卫军却在马蹄滚滚烟尘中靠近。

她想起自己压不住那股怆然的冲动,去问沈芷衣:“殿下也不想待在宫里吗?”

那一身雍容里带着几分沉重的女子,分明与自己年纪相仿,却好似已堵了满怀的积郁,但将放远的目光收回,静寂地望着她,仿佛看开了似的一笑,云淡风轻。

谁想呢?

她说,谁想呢?

谁又想待在宫里呢?

“让一让让一让!”

大街上有伙计推着载满了货物的板车急匆匆的来,瞧见前面路中立着个人动也不动一下,不由着起急来大声地喊着。

姜雪宁脑海里那些东西这才轰隆一声散了。

没有衰草,没有灰云,没有原野,也没有沈芷衣,只有这灌满了烟火气的市井里喧喧嚷嚷的人声,还有周围人异样好奇的目光。

她醒悟过来,连忙退开。

推车的伙计也没注意她长什么样,忙慌慌把车推了走,只嘀咕一声:“大清早在路上梦游,搞什么呢!”

姜雪宁看着这人走远,才记起自己是要去赁马车的。

然而当她重新迈开脚步,却觉脚底下重了几分。

心里面竟涌出一阵空寂的惘然,攥着那小包袱的手指慢慢紧了,走着走着也不知怎的就走不动了,停在一处还未开门的商铺前面,怔怔望着前面不远处的马车行。

大约是她站得久了。

旁边这铺面里头一阵响动,紧接着便是门板翻开的声音。

一名穿着青衣的药童打开门,手里拎着块方形的写有“永定”二字的牌子,正待挂到外头,一抬头看见外头立了个姑娘家,便下意识问了一句:“您来看病吗?”

姜雪宁心里装这事儿,心不在焉,转头看一眼见这药童手里拿着招牌,才发现自己站着又碍着了人开门做生意,便道一声“不是”,道过了歉,往前面走去。

然而才走几步,便觉出不对。

方才那药童手中拎着的招牌电光石火一般从她脑海里划过,只留下上头“永定”二字,让她一下停住了脚步,转过身走回来问:“这里是永定药铺?”

小药童才将招牌挂上,见她去而复返,有些茫然,回道:“是啊。您又要看病了?”

姜雪宁向这药铺一打量,周遭往来人繁杂,却没有半分戒备森严的样子。

她心沉了一下,又问:“方才可有个十几岁的小孩儿来过?”

小药童只道她是来找人的,道:“没有见过,可是姑娘丢了亲眷?”

姜雪宁眉头狠狠地跳了一下:“没来过?!”

那小宝方才却故意同自己提了永定药铺……

她本以为对方会来传讯!

不对。

这件事真的不对!

姜雪宁想到这里实在有些冷静不下来,二话不说踏进门内去,径直道:“你们大夫在哪里?我有要事要见他!”

永定药铺的张大夫的医术在这通州城里算得上是人人称道,这一宿睡醒才刚起身,倒是一副老当益壮、精神矍铄模样,才刚拿了一副针灸从后堂走出来,见有人要找他,只当是谁家有急病要治,还劝她:“老夫就是,姑娘莫急,好好说说你家谁病了,什么症状,老夫也好有个准备……”

姜雪宁哪里听他这些废话?

根本不待对方说完便打断了他,道:“张大人身份有败露之险,已随天教去了通州分舵,朝廷的援兵在哪里?”

张大夫一双眼睛睁大了,听了一头雾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