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坤宁(379)

谢危站在门后,轻袍缓带,身形颀长,手还搭在门沿上,仿佛是才起身,松散的头发落了几缕在雪白的衣襟,姿态间竟有那么一点寻常难见的慵懒。

然而眉目间却是点清透的冷意。

他的目光落在了门前这两人的身上,然后落到了姜雪宁那还拽着剑书胳膊的手上。

姜雪宁未觉得如何。

剑书被这眼一看,却是背后寒毛都竖了起来,几如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忙将自己手扯了回来,躬身道:“先生,宁二姑娘方才……”

谢危淡淡道:“我听见了。”

姜雪宁后脖子登时一凉。

抬眸打量谢危,面色虽然有些白,却实在不像是染了风寒病到没法出来应酬的模样,便忽然开了个小差,在心里嘀咕一声:果然是装的。

谢危看向她:“要钱?”

姜雪宁本是想直接找剑书要,反正他们先生欠自己钱是事实,没有不给的道理,让他们回头去跟谢危说,谢危也不好吝啬找自己计较。

谁想到他竟然出来了……

她嗫嚅道:“是要,听说先生在睡,便没敢打扰。”

听说他在睡?

谢危知道这小骗子满嘴没一句实话,也懒得揭穿她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这种小把戏,笑着问她:“你可真是惦记着那点钱,说罢,做什么用?”

姜雪宁张口欲言,可话未出口,面颊却是微微一红。

谢危原是笑着,看见她这副情态,眼底的温度便渐渐消了下去,唇边的笑弧虽依旧在,却没了方才叫人如沐春风的味道,竟是看穿了她:“为张遮?”

她喜欢张遮这事儿,在谢危这里可不算是什么秘密。

姜雪宁方才说不出口,只是难为情。

但既然都被谢危猜出来了,她也就坦然起来,想谢危反正知道,便抬起头来眉开眼笑道:“还是瞒不过先生。我想张大人本想回家,可大雪封路走不成,要留在通州过年,便想好好筹划一番,热闹热闹。否则大年晚上也不出门,一个人孤零零的……”

“……”

谢危看她俏生生立在屋檐下,眼角眉梢都似枝头娇花含苞般有种欢喜,往她身后一看,庭院里未来得及打扫干净的那些积雪却白得刺眼。

他心底是含了万般冷笑的凛冽。

可话出口却仍旧温和:“你倒想得周到”

姜雪宁还当他是夸自己呢,喜滋滋道:“那您是同意了?”

谢危轻声细语地笑:“是你的钱,自要给你的。”

第136章 挡雪(重写)

铁公鸡拔毛了!

姜雪宁差点一蹦三尺高, 只是碍着还在谢危面前,多少还端着点端庄的架子,隐忍不发而已, 可眼底的笑意和欢喜已经毫不隐藏。

溢美之词更是毫不吝惜:“先生真是善解人意, 体贴得不得了!”

谢危摆手让剑书去拿银票给她,却问:“你这般大张旗鼓,也不怕旁人看见多有非议?”

姜雪宁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张大人救了我的命,我这是报恩啊!”

报、恩。

谢危心里重重地念了一声, 悠悠地掠了她一眼道:“由头倒是找得好,我还以为你要趁此机会同他表明心意呢。”

姜雪宁陡地愣住。

“表明心意”这四个字就好像是几颗珠子,忽然砸落在她心盘上, 原以为也就震那么一下, 谁知它们忽然散滚开,骨碌碌响成一片, 竟让她一刹间心乱如麻。

“怎、这怎么可能呢?”

她下意识地反驳了,毕竟的的确确没有过这个想法。

谢危看她神情闪烁,倒像是被自己这句话吓住了似的, 心底便是一哂:有贼心没贼胆罢了。

正好剑书已将银票取了来。

姜雪宁连忙接过, 稍稍定了定神,便躬身辞别了谢危,走出院落松了一口气后, 才发现自己面对着谢危时竟是一直紧绷着的。

剑书把银票交了, 就立在旁边不敢说话。

谢危扶着门框看她那道影子消失在甬道拐角,便放开了手走回屋中坐下来,却觉方才开了门被外头雪照着, 眼底犹似被一层光晃着。

他慢慢闭了眼,缓了一缓。

然后才道:“叫萧定非来。”

*

那酒楼的掌柜的果然傍晚时分就派人过来了, 姜雪宁一千两银票到手,倒是这些天来难得的阔气,在小宝万分惊讶的目光下,立刻就把账付了。

酒楼这边自有专人和她商量酒菜。

张遮的口味约偏向清淡,素来不是什么嗜好山珍海味的人,所以也没有必要格外铺张,只要每道菜做得精致出新意就好。至于酒么,这人素来也是酒量很浅的,大夫说已经将养了几日,稍稍喝点却是不碍。大冷的天,最适宜的当属上品绍兴花雕,在炉上热一热喝,最暖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