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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44)

犹豫了好半晌,浓长的眼睫颤了颤,她才小心地伸出手去,从谢危递出的手中取过锦帕,低声道:“谢过大人。”

刚才那是情势所逼。

可现在……

因上一世曾有被他说“自重”的难堪,所以她十分谨慎。

只拿锦帕,手指却不敢挨着他手掌分毫。

然而那锦帕雪白柔软,以上等的丝绸制成,被她取走时,一角垂落下来,偏偏自谢危掌心,似有似无地划过。

谢危长指痉挛似的微微一蜷,同时看见了她伸手时手腕上露出的那道浅浅的疤痕,隐隐觉着口中又泛出某一年绝境中满口的血腥味儿。

他收回手来,负到身后,虚虚握住。

这时,才注视着她道:“让宁二姑娘受惊了。”

姜雪宁擦拭了耳际那一抹血迹。

锦帕上染了血污。

她低垂着目光:“幸而得遇大人,知道您必有办法相救,所以还好。”

“是么?”看她拭了血迹,将那一方锦帕攥在手中,谢危向她伸了手,却淡淡道,“可方才听宁二姑娘在车中提及对危救命之旧恩,倒更似怕危袖手不救一般,看来是危多心了。”

姜雪宁听到这话险些魂都吓没了一半,强作镇定道:“刺客问我我不敢不答,一时没了主意,又怕他觉得我寻常便随意杀我,是、是说错了吗?”

说完她才看见他伸手,于是忙将锦帕递还。

谢危从她手中接回锦帕,就用这一方已沾了点血污的白绸,慢慢地、仔细地擦拭着自己方才溅血的左手,竟低眉敛目,不再言语。

沉默使姜雪宁心里打鼓。

一旁的剑书见状,看了谢危一眼,默不作声地收起了原准备递出的另一方锦帕。

不一会儿,有人来报:“少师大人,燕世子在街外,想要进来。”

谢危擦拭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姜雪宁一眼,便道:“剑书,送宁二姑娘过去。”

剑书应声:“是。”

姜雪宁屏气凝神,向谢危裣衽一礼,也不敢问她车里的丫鬟是什么情况,只跟着剑书从这长街上穿过,去到燕临那边。

二人走后,刀琴从楼上下来。

怀里抱了一张琴。

谢危接过,抬手抚过那断掉的琴弦,还有琴身上那一道深入琴腹的刀痕,一张脸上没了表情,过许久才道:“尸首送去刑部,叫陈瀛来见我。”

第17章 炽烈纯粹

燕临没想到清远伯府那边一帮人这么能闹腾,又因清远伯亲自来找他说了一会儿话,暂时没能脱身,所以直到这近暮时候才得出来。原本要去层霄楼,可到得街口时却发现这里已经被官兵封锁,一问,说是前面层霄楼出了刺客,行刺朝廷命官,差点就慌了神。

他想进去,可里面是谢危,也不敢造次。

还好有人前去通传,回来时也把姜雪宁带了回来。

“宁宁!”见到她出来,燕临情急之下,都没管周围是不是有人看,便拉了她的手来,上上下下地看她,“没受伤没摔着哪儿吧?”

姜雪宁刚经过了那一场骤然来的惊心动魄,虽一路走过来,腿却有点发软,见着燕临都不大能回过神来。

直听到他叫了好几声,她才眨了眨眼。

只道:“没事,有惊无险。”

人看着虽然没伤着哪儿,可一张巴掌大的脸上煞白得不见血色,神情也是恍恍惚惚的,一看就是受了惊吓。

燕临的眉头非但没松开,反而蹙得更紧。

他攥着她的手,只感觉她手指冰冷,一时心都有些揪起来,偏还要压低了声音哄她:“别怕,别怕,我现在来了。都怪我不好,原不该给伯府那些人什么面子,不该叫你到层霄楼等我,如此也不会遇到刺客……”

姜雪宁怕的哪里是刺客?

她怕的是那个别人怎么看怎么好、圣人一般的帝师谢危!

且她回想二人方才一番暗藏机锋的对话,才发现,谢危竟然知道她与燕临的关系。

下头人来报时只说是燕临要进来,可没提她一个字。谢危却直接看了她一眼,叫剑书送她出来。

须知她往日跟燕临出去都是女扮男装,事情并没有传开。

谢危从何而知?

这时姜雪宁想到了很多可能,也许是从勇毅侯府,也许是从她父亲姜伯游那里。但总归对谢危来说,这是一件心知肚明的事情。

那么前世的谢危必然也是知道的。

如此,上一世谢危无论如何都对她敬而远之的态度,就完全能解释得通了:因为她负了燕临,间接害了勇毅侯府,甚至后来还重用周寅之!

姜雪宁感受着少年掌心炽热的温度,仿佛也能感受到他心底那一片炽烈,抬头目光则触到他真诚而满溢着心疼地眼眸,一时竟有种不敢直视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