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坤宁(461)

左右守卫立时逼近。

姜雪宁听完她话便明白了:不管今日她是不是真带了公主出宫,对方都有借口将她拦下,纵然找不出证据来,留她一宿也足以让她吃尽苦头,说不准再发生点什么非常之事……

一如玉如意一案时的伎俩。

何况她眼下这副尊容,谁能不怀疑?

只是正当那些守卫便要将她围拢制服之时,另一头宫道上忽然急急地响起一声:“贤妃娘娘且慢!”

萧姝眉头顿时再皱。

姜雪宁抬目看去,竟是郑保疾步而来,到得跟前儿来时不卑不亢地一礼,匀了口气儿道:“娘娘,圣上那边议事方散,谢少师听闻姜二姑娘尚未离宫,特着来请。人这会儿在宫外候着,您看?”

谢危?

萧姝身形僵了一下,锋锐的目光钉向郑保。

郑保始终恭敬肃立。

宫里面谁不知谢居安?

萧姝成为后妃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仅凭在萧氏当姑娘时对朝堂的了解,便知此人是何等举足轻重人物,更何况成为后妃侍奉在沈琅身边后,更知沈琅对此人的倚重。

沈琅对她毕竟不是真的宠爱。

她本就是夹缝求生,这般境地中又怎敢冒险再为自己添一个可怕的劲敌?纵她心里有万般的不情愿,今日姜雪宁也只能放了。

萧姝垂在袖中的手掌悄然握紧,笑起来却毫无破绽,道:“既是谢少师开口要人,本宫自然不好想留。不过只盼着姜二姑娘回去之后,好生约束自己,可别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情来。”

郑保垂首一礼方退。

姜雪宁定定看了萧姝片刻,才转身随着郑保,一道离去。

等走得远了,守卫不见了,宫人也不见了,她才突地一笑。

郑保不知她在笑什么。

姜雪宁望着前面渐近的宫门,神情却有万般的伤怀,只道:“你不知谢先生已避见我有月余,危难关头也敢抬出他的名头来救我,还好萧姝不知。可倘若被先生知道,也是你吃不了兜着走。”

郑保向她看了一眼,张口欲言,可到底还是没有解释。

有他引着,顺利出宫。

只是才走出那扇偌大的宫门,抬头看见外头城墙下那一辆挂了灯的马车,还有车辕上静立等候的人时,姜雪宁终于怔住了。

郑保轻轻道一声:“姑娘回府,一路小心。”

接着悄然退回。

姜雪宁看着那人,捧着那一抔土,却挪不动一步。

谢危一身道袍飘雪似的飞,从高处看她,目光落在她那麻木落魄的面庞,也落在了她两手合捧的土上,只唤一声:“剑书。”

边上剑书见机极快,从车后翻出个空的匣子来。

他打开来递到姜雪宁面前。

姜雪宁却怔怔站着没动作。

谢危眼底便渐渐冷沉,声音没了温度:“你还待捧到何时?”

姜雪宁眼角一滴泪才滚落下去,没入这抔土,润湿了小小的一块儿,眨眼不见了痕迹。

她慢慢松开手,任由泥土从指缝间滑过。

落到匣中,装了小半。

剑书合上木匣便要转身。

姜雪宁却道:“给我。”

剑书看向谢危。

谢危面无表情:“给她。”

合上的木匣重新递给姜雪宁,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谢危仿佛觉得她不成器,立在车辕上没动,只向她道:“上车。”

姜雪宁走过去。

剑书不敢扶她。

她一手抱着那木匣一手扶着车厢边缘,几次抬步都未能登上马车,这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腿抖得厉害,浑身都似冰水里浸过似的,打着颤。

谢危看她这般没用,眼角眉梢都似凝了冰渣雪沫,忍无可忍,倾身弯腰,一手拽她一只胳膊,一手握她腰侧,半搂着将人捞了上来。

车帘一掀,把人推进去。

姜雪宁整个人犹自浑浑噩噩。

谢危见她这潦倒架势,无须问上半句便知事情没成,而一切本来安排得妥妥当当,宁二既不是困在宫中,也不是事情败露,那只有一种可能——

乐阳长公主沈芷衣,并不打算逃跑。

也只有如此,才能叫她失了魂魄似的,把自己搞成这令人嫌弃的鬼样!

外头剑书问:“先生,回哪儿?”

谢危沉默有片刻,道:“姜府。”

姜雪宁两手捧过土,脏兮兮沾了一片,自己却恍若不觉。

谢危没找见锦帕,皱了眉,索性把自己宽大的袖袍一扯,拉了她的手过来,一点一点用力地擦干净,口中却毫不留情:“倘若她不愿意,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就这般废物,替她伤心什么?”

车厢里昏暗一片,再无旁人。

姜雪宁憋了一路的泪,扑簌扑簌全掉了下来,出奇地没有再同谢危抬杠半句,只喃喃道:“先生说得对,都怪我,不学好,一没本事,二有脾气,谁也救不了,谁也护不住,自以为能改人命天运,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我的确无能,是个废物……”